李诗茹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尔朱荣的这番故作姿态,她已经看过几次了,她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高欢迎着破碎之声,目光深沉,他定定的看着尔朱荣,“北魏迁都洛阳,这鲜卑的尚武之风已不复存在,如今南有劲敌,北有柔然伺机而动,六镇军民被视如草芥,稍有压迫,必定官逼民反,此刻,只要酋长振臂一呼,必定会万人响应,何愁这天下不可得。”言罢,高欢屈膝跪在了地上,“高欢只求能追随贤能,若是酋长无意天下,高欢自当另择良木。”
“此等大逆不道之论你也敢说,找死!”尔朱荣大喝了一声,拔出了佩刀,文畅有些害怕,往李诗茹的身边靠了靠。
李诗茹伸手揽过了文畅,抬眸,极快的瞥了一眼高欢,只见他如风中云鹤,不动声色的面容之上不卑不亢的显示着自己的坚持。
这一次,尔朱荣倒是真的犹豫了很久,李诗茹的眉间微微蹙了蹙,看了一眼尔朱荣,尔朱荣也正好看向了自己,目光之中有着深沉的算计,李诗茹虽然知道历史,亦是知道高欢不会有事,可见了尔朱荣的目光,也不由得心中一惊,却说不出自己无端心慌的理由。
这时,尔朱荣缓缓的从榻上走了下来,扶起了高欢,哈哈大笑道,“高阿郎果然是心中有志向之人,是我所需要的不可多得之人,有勇有谋,从今日起,你就做我的副将吧。”
尔朱英娥没有由来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喜欢豪爽大气的男子,亦喜欢温柔多情细致的男子,就这样矛盾着,贪念着,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自己想要的男子,不过是能够护自己周全,能够有一颗温柔良善的心的男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皇帝坐拥天下,却并不是自己认可的人,可是,却被命运无情的手推到了他的身边,要做他的嫔妃,相伴一生,即便是知道最后的结局,想想却也是头两个大。
而这个日子终究还是到了,李诗茹已经得到了消息,洛阳城的皇帝已经等不及了,下了旨意要尔朱荣即刻送自己入宫,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李诗茹终于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她决定要以迎接战斗的姿态接受入宫的事实,虽然这是一条充满了荆棘和危险的道路,她也只能走下去。
然而,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那个高欢的笑容却为自己开启了一扇门,门里面是一个充满诱惑和旖旎繁华的世界,自己从未接触过,却不得不暂时把它关闭,今后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呢?
这个晚上,李诗茹在镜子前站立了许久,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独自关在这里,然后点燃了满室的红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穿上了最为美丽的衣衫,戴上了最华丽的手势,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又脱下,然后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美好的年轻的容颜和身体,忽然笑了,低低的呢喃道,“深宫之中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这个尔朱英娥纵然有千般美色,却也只能在宫中哀怨终老了,或许是不得好死!”
李诗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她终于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身上一些蛰伏了许久的东西,他们在蠢蠢跃动,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自己就要用一种新的姿态去迎战,而不是哀怨自怜,那样,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她要嫁给高欢,嫁给那个和自己来自于同一个世纪的男人。
寻常人家若是嫁女,必定要忙碌的很,准备着各种嫁妆,可是,李诗茹嫁的却是皇帝,这些繁文缛节都可以省略了,没有往来的嫁妆,只有不断的恩赏,还有那道崔嫁的圣旨,然而,这道圣旨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李诗茹并不郁闷,只是坦然的接受着这一切。
对于未来的皇宫生活,李诗茹并不害怕,对于未曾谋面的皇帝也不报丝毫幻想,那个皇帝不过就是一枚棋子呢,只是不知道这下棋的人究竟是哪个了。
李诗茹的面上绽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来,一入宫,便如见了一张早已经布好了的棋局,是输是赢只在一瞬之间,李诗茹不愿意再想下去。只是沉默的望着天空,望着天空之外的那个秋千架,在想象之中把那个秋千架摧毁,灰飞烟灭,丝毫不剩。
树欲静时风不止,就是自己是参天的大树,也不能够制止风的走向,更何况是自己的心,该死的高欢,死哪去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这一日,宫来的太监来宣旨,尔朱荣带着北乡公主,李诗茹,文略,文畅还有几个兄弟姐妹道正厅接旨,内监宣道,“奉旨,容秀川大将军十六岁女尔朱英娥,著封为正一品皇贵妃,即日进京,钦此。”
李诗茹心中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过去的那些时光和对现实的迷惘仿佛都在一瞬间静止了一般,她只是静静的接旨谢恩。
又有一个宫女服色的年长女子,长得十分秀雅,眉目间一团和气,李诗茹在电视连续剧中没少看到,一望便知道这是教导姑姑,便微微福一福身子,叫了一声,“姑姑。”
那个年长的女子一愣,她并没有想到李诗茹这个契胡女子会这样以礼待她,急忙跪下李诗茹请安,口中说道,“奴婢若云,参见皇贵妃。”教引姑姑的身份特殊,在教导宫中嫔妃的礼仪期间是不用向嫔妃叩头行大礼的,所以初见见面也只是请了跪安。
尔朱荣早已经准备了钱财礼物赠送给宣旨的内监,宣旨完毕,早有人引了姑姑和内监去饮茶,为姑姑准备了上好的房间,好吃好喝的款待着。
李诗茹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仿佛是一具玩偶一般,任人摆布,已经行过册封礼,就只能在自己的小院之中居住,皇宫之中派来的侍卫守卫守在院子外面,里面这是内监和宫女,闲杂男子一概禁止入内,只教引姑姑陪着李诗茹和碧痕,绿衣三个人学习礼仪。
册封后的规矩严谨,出了要带去宫中的近身侍婢可以贴身服侍以外,就连文畅,文略还有尔朱荣与李诗茹见面都要隔着帘子跪在门外面的软垫子上说话,北乡公主和妹妹尔朱丽倒还可以一日间一次面,但也要依照礼数向李诗茹请安。
北魏历来讲求群臣之分,君为臣纲,“皇贵妃”的封号已经象征着李诗茹是天子的人了,虽然只是个皇贵妃而非皇后,但父母兄弟姐妹也得向李诗茹下跪请安。
李诗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厌烦,此种情形之下,只想和高欢见上一面,好让那个推自己掉下悬崖的家伙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啊!
两日来,若云都在给李诗茹讲解宫中的规矩,下午还要在午睡之后练习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姿势。
李诗茹是一点既透的人,很快便学得娴熟,空闲的时候会听若云讲一些宫中的闲话,若云原在皇后的身边当差,性子谦恭直爽,伺候的极为周全,若云很少提及宫闱内事,只有二日的时间,朝昔相处间虽是只有只字片语,李诗茹却听出了宫中的人都对胡太后讳莫如深。
临行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依照惯例家人可以见面送行,尔朱荣只身一人来看李诗茹,若云早早的带着一干人等退了下去,碧痕和绿衣两个人也知趣的退了下去,房间之中只剩下尔朱荣和李诗茹两人。
这一分别,李诗茹知道自己从此便生活在深宫之中了,想要再见一面也是十分的不易了,她却不知道尔朱荣为什么不让文畅,文略两个人来见自己。
尔朱容的面色有些黯然,沉默不语,过了半晌,这才肃然的说道,“娥儿,以后你一切荣辱皆在自身,自然,尔朱满门的荣辱都与你相依了,另外,宫中的胡太后和皇帝元诩在争权夺利,而我尔朱家却是站在皇帝的一边的,到了宫中你要时刻小心胡太后,为父自会派人在暗中护你周全。”
李诗茹举目看着尔朱荣,尔朱荣的目光灼灼,有一种对权利的渴望已经穿透了目光露了出来。
李诗茹挑了挑眉毛,说道,“帅老头,你真忍心把我送到宫中去。”
尔朱荣定定的看着李诗茹,目光之中透出几分阴冷,声音也陡然冷了几分,“你对高欢的情丝,为父已经尽皆看在眼里了,此事却是犯了禁忌的,为父也明白你的心思,此次会让高欢全程护送于你,该了断的都了断了吧!”
李诗茹瘪了瘪嘴巴,不置可否,也注目看着尔朱荣,沉沉的说道,“帅老头,你还真够狠心的。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又能改变什么呢!哼!”李诗茹的这一番话并没有打消尔朱荣眼眸之中的疑虑。
尔朱荣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