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领着高欢的小厮头也不抬,只是悄声的领路,这一次,来的竟然是长乐王府的另一处别院,高欢留意着来时的路,那个小厮离开之后,高欢这才细细的打量着。
这是一处小小的别院,坐落在长乐王府的西南角,极为偏僻肃静的一个地方,却是一个两进的院落,进门过了一个空落的样子,正殿上书写着三个大字,“静心堂”,静心堂后面是个小花园,两边是东西配殿。
此处的房间从外观上来看,朴实无华,而仔细看看,这才知道房间的构架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所造,而桌子上摆放的瓷器也都是上等的釉,而放置在房间一角的琉璃杯,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凡品,而是从西域进贡来的物品了。
高欢在心中略略一思量,便对元子攸的意图猜出了一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又有些许的笑容,而转瞬之间,却又立刻不动声色起来,高欢寻了靠门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静观其变。
等了许久,大约已经快要三个时辰了,元子攸并没有现身,而高欢的神色不变,一脸镇定的坐在了椅子上,兴起的时候,还自个拿起了桌子上的茶,自斟自饮了起来,就在高欢举杯的瞬间,高欢已经注意到了远处阴暗角落里有人窥探的声音。
高欢全然不以为意,越发的收放自如起来。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元子攸这才现身,他并不提起方才的事情,只是大笑道,“高大人,你今日来的真巧,正好本王府中宴请宾客,高大人还请随本王一同前往吧!”
“能入王爷的眼,是高欢的荣幸。”高欢做了一个长揖,毕恭毕敬的回答着。
元子攸眯着眼睛看着高欢,对高欢的表现很是满意,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那就请吧!”两人说着,便往席间走了过去,元子攸趁着行路的当,低低的说道,“本王听说,太后体恤北乡公主来京中多有不便,已经允许了北乡公主和尔朱菩提留在晋阳了。”
高欢的神色一动,故作惊讶的看向了元子攸,脸上露出了动容的神色,再次稽首行礼,缓声说道,“那属下,就替大将军和将军夫人谢过长乐王了。”
元子攸哈哈大笑了起来,脸上意气风发,他伸手扶住了高欢,说道,“高大人无需客气,我们同为皇上效劳,何须太过分彼此呢?大家都是一家人吗。”
“不敢,小人不敢,王爷高高在上,贵为一国的王爷,而高欢不过就是一介小小的将官,在王爷的面前高欢不敢放肆,明日必定会报告柱国大将军,待将军亲自来答谢王爷才是。”高欢的心中透亮,他早已经看出了元子攸想要拉拢自己,元子攸宽待自己,也不过就是借机通过他来拉拢尔朱荣罢了。
果然,听闻高欢如此说话,元子攸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竟是挽住了高欢的手,相携着走进了另一个大厅。
入了大厅,高欢方才见到,这大厅之中,已经坐了朝中的几位大臣,正团团围坐在了桌旁,高欢的心中暗笑不已,元子攸的此番拉拢,不管自己愿意与否,元子攸都要他在此现身,如此一来,就算他高欢不愿意,在座的这几位大臣也会认为尔朱荣是与长乐王是一派的。
而刚才元子攸对他所说的话,只不过是在告诉高欢,他长乐王元子攸有这个能力决定六镇将领的生死。
高欢轻轻的抿着嘴唇,眼中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的喜色,却在转瞬间消失不见,正好将计就计。高欢摆出了一副受人抬举,诚惶诚恐的样子,不停的和在座的大臣作揖行礼,心里却有了另一番计较。
不管怎样,元子攸看着高欢此时此刻的表现,心中很是满意,这一步棋,自己若是走对了,以后的路只会更加的顺畅,而高欢,却是个聪明人,不过,这个聪明人倒是有些可怕。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自己就会杀了他,高欢,还是很对他的胃口的。
“贺六浑,你当真要投靠元子攸。”受尔朱荣之命,从晋阳城赶往洛阳的司马子如听到这一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靠谱。
皇帝元诩在台上,那个****后宫的女人胡太后也在台上,这拓跋一族的各种王爷都在,而这个元子攸,只不过是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小王爷,有什么可投靠的呢,与其说是投靠,不如说是利用呢。
“这个元子攸,深藏不露,他在背地里做的勾当你只知道一二而已,他远远要比我们想的复杂许多,他胸中藏着他的抱负。”高欢说着自己的看法,眼眸也越发的深沉起来,这一段的历史他只知道个大概,其中发生的诸多事情他却是不知道,他知道元子攸必定会登上皇位,他沉沉的对司马子如说道,“若是局势有变,这个元子攸会是尔朱荣大将军的另一个筹码。”
“为什么不是我们的筹码?”司马子如听出了高欢话中的意思,心中甚为困惑,他们投奔尔朱荣,无非是想要一个好的前程,若是能够投奔到一个将来必能登上皇位的王爷,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元子攸看中的是尔朱荣的实力,他的野心不小。”高欢沉沉的说着,眼中透出一点寒光,元子攸必会夺了这天下,他也会杀了尔朱荣,现在也许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恩,我知道了。”司马子如赞同道,“那你要我如何传话给将军。”司马子如问道。
“实话实说,这里的眼线太多,若是有虚言倒是不好了,你快走,越快越好,我看着这洛阳的局势是越来越不安稳了。”高欢沉声道。
“好。”司马子如正了正神色答应着,他的神色有些严肃,说道,“我明白了,明日就会启程回晋阳,你也自当小心。”
高欢点头应允。
时间是过的极快的,仿佛晨起梳妆描眉,黄昏挑灯夜读,枕着天黑,等着天亮,旧的时光便迅速退去,皇帝元诩依旧如旧日一般,独独去潘外怜的翠薇阁,李诗茹想,胡太后也许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对元诩只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不闻不问,只是乐享着她的男色,歌舞升平。
他也会时常的来李诗茹的宫中,只是没有往日的随意,倒是多了几分拘谨,这各中的缘由,李诗茹也不想猜,也懒得去猜。
后宫的那些女人,知道胡太后一人独大,也知道冷容儿和凌美人的下场,众人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取悦皇帝,都各自在宫中,不肯走动。
胡皇后的病也大好了,也不长走动。
这一日,皇后往甘泉宫中走去,甘泉宫的院落静悄悄的,门前的雪被清扫的也还算是干净,宫人们却是玩的玩,睡的睡,一片散乱,胡皇后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咳嗽了一声,为首的那个太监这才见了皇后进来,连忙上前行礼,“皇上来了,正在暖阁中陪着皇贵妃娘娘说话呢。”
胡皇后微微颔首,“本宫这就去瞧瞧,你们不必通传了。”方才闲散成一片的宫女也都毕恭毕敬的站好了,有宫女打起了帘子,胡皇后这才踱进殿中,隔着挽起的珠绫帘子,正看见李诗茹斜靠在床头,脸上不施粉黛,却有着鲜润饱满的红晕,她漆黑的长发只是松松的完成了一个家常的发髻,疏疏的点缀着几枚累丝珍珠点翠的花钿,就如它的主人一般娇俏可人。
李诗茹狭长细美的眼眸温柔的低垂着,唇边满是调皮的笑容,皇帝元诩正与她头并头,不时的偶偶低语,嬉笑不已。
寝殿之中的气息柔和而甜美,是一种平和的快乐,此刻,无论谁走进去,都会显得那样的突兀而意外。
胡皇后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像是深秋的黄叶即将被风吹落前的薄薄的挣扎,她默然转身再度提示宫人无需通禀之后,疾步离开,胡皇后刚走到门外,正好竹言进来,竹言见了胡皇后便规规矩矩的行礼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胡皇后亦是无心理会,微微颔首便径自走了。
皇后回到宣光殿便有些闷闷的,春花以为胡皇后又要午睡了,连忙铺好了被褥,点上了安息香便告退出去,胡皇后见素书仍旧在身畔陪伴,不由得有些郁然的伤感,“看皇上陪着尔朱英娥的那个样子,好像又回到了本宫刚入宫的时候,那个时候,真是好啊!”
素书忙道,“那个尔朱英娥怎么能和娘娘相比呢,娘娘入了宫就是皇后,那个尔朱英娥不过就是一个贵嫔,是因为此次洛阳危难,不得不用尔朱荣,这才让她当了皇贵妃,拿她跟娘娘比,也不怕折了她的福!”
胡皇后苦笑着,已经带了凄冷的意味,“有什么不能比的?在这个乱世,只有手中有兵权才是最大,这个尔朱英娥的福分,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