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石山下,女厕所内。
唐浩天正对着厕所内的镜子调试着宋雨婷为他整理的新发型,忽然从门口晃进来一个大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她紧捂嘴巴,惊恐万分地盯着唐浩天身上的怪异装扮。
唐浩天从镜子中看到妇女目瞪口呆而手足无措的窘样,深知自己正在女生厕所内,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故作镇定地扭扭屁臀,穷装闷骚舞弄媚态,而后还故意用捞起一掌心的清水点到自己油腻腻的脸蛋上,掏手轻轻拍了拍,再捏紧兰花指抽出一张纸巾慢腾腾地擦拭,他一边还扭腰肢猛地就歪过翘起的屁股,还高昂靓头,悠悠哉哉地闪出厕所,但心里头早已上紧张的七上八下。
解手完毕的宋雨婷走到妇女面前调皮地笑道,“那是我姐姐,刚做完变性手术。”
“真是人妖!”妇女大声尖叫,捧住自己肥嘟嘟的脸蛋,滚进蹲坑处,她粗手粗脚地反锁上门,开始肆无忌惮地下放炸弹。
现在宋雨婷再一次回味着前男友受虐时的快意,让唐浩天与自己的一身衣物对换,绝对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她情不自禁捂嘴欢笑,口涂红唇,头戴假鬈发,紧紧收腹,这就是唐浩天此时的装束,他此时也尴尬地挑着宋雨婷给予他的粉色单肩皮包还有那双硌脚的黑色高跟鞋……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招摇漫步,唐浩天引来的回头率必然是百分之一百,观望者无不激动地直喷狗血,所以此时如有心脏病、禽流感患者请绕道飘过。
唐浩天从小到大都没有直接触及关于女生的装饰物,如今竟第一次背起了女性的皮包,还能故作镇定地摆着女裙在路上摇摇摆摆,更狗血的是裙摆太短,只到唐浩天的大腿中间点处。配合着路人的好奇,他也只能极力曲下身,然后用双手紧紧地抓着裙子下摆,把裙子扯下而不让自己走光。但他越走越觉得不顺心,因为一双高跟鞋就像是踩高跷,晃得他连连失去平衡感,只能抿唇勉强控制节奏,紧张地让自己一扭一摆的步调跟上宋雨婷的脚步。
唐浩天还挺配合的嘛!宋雨婷心里一阵欢愉,她继续踏着唐浩天的运动鞋,倒着走到他前头,嘟嘴也好奇地冲着歪歪扭扭前进中的唐浩天嬉笑。
路人经过,有捂嘴笑着还偷偷靠近偷瞄的,有相互打趣着,开始指示着唐浩天的方向,就好像是发现了天底下最为搞笑的东西,还有壮奓着胆子的路人,在远离唐浩天的视野后,再一次返身凑到他的身后用手机大胆拍照。
看来百度上又得惊现人肉搜索了……
“不错嘛,你穿起来挺像个女人的!”宋雨婷走在前头尽说风凉话,她调皮地靠到唐浩天的近旁,也用恶狼般如饥似渴的眼睛紧盯着唐浩天的搞怪装束一阵嬉笑。
“你还取笑我!?”唐浩天假意抽手要打宋雨婷,埋下脸继续走路,根本就不敢再看路人的指指点点与欢声笑语,“我真后悔答应帮你这个忙!”
宋雨婷回想着自己曾经对前男友甘子所提出的搞怪要求远非眼前如此简单,最能搞笑的就是命令他去敲正在蹲坑中的女厕门。
“现在你后悔都没用咯,谁叫你心底如此善良呢?!人妖,你真傻,跟我前男友一样,都是傻瓜瓜。”宋雨婷看着唐浩天痛苦的表情,她真得看到了甘子的面容,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温暖,一个可以随自己的性子任来拿捏的男孩,虽然这都不是他发自肺腑愿意陪做的。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唐浩天将自己膝盖紧紧地贴在一起,双手使出露莎式的遮羞微笑动作,向宋雨婷释放出讨饶的眼神。
宋雨婷扮上男生装,配上她原有的短头发,看去也还是俊朗不凡,她鬼点子立时又涌上脸上的微笑,站在前头俯身猫腰调皮地笑道:“追上我呀!”说着开始向前奔跑,也不顾唐浩天的难受别扭,自个儿快乐地舞动。
“嘿,我说小姐,你到底要怎样啊?”唐浩天视野中的宋雨婷身影慢慢地远去,直至混杂在人流里,变得模模糊糊。
“来呀来呀,追上我呀!”若隐若现的宋雨婷仍在前方勾引。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女孩子非要穿这硌脚的高跟鞋呢?!”唐浩天痛苦的表情跃然于色,没办法,他只得一边护着裙子根,一边探手探脚紧追上,嘴角哆哆嗦嗦地高喊,“等等我啦!”
一个人在前面欢快地奔跑、嬉笑、趯跃,而另一个人却要硬着头皮扭摆裾群歪踩高跟鞋马不停蹄地追逐、呼喊、苦笑。
横穿三坊七巷,晃过东街口,拐上人型立交桥,还有拥挤的人群、拥堵的车流,不时车窗抛出焦躁的司机愤怒的骂腔,路人或喜或谑的面容,更有游荡的猫狗似怒非怒地追逐嚎叫。
这便是宋雨婷折磨前男友的曾经,两人还去了游乐园,玩了前男友甘子也是唐浩天最惧怕的过山车,还有海盗船,更有高空飞人……
宋雨婷一直以来都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在她的心底作祟,她总是刻意要做出别人并不愿意做的事情。她的骨子里就有一种强迫症在驱使着她完成每一个看似正常却实质上是荒唐的举动。
夜空中挂满了熠熠发光的星星,精疲力竭的唐浩天终于可以坐在闽江公园的喷泉矮墙上歇息,脚下铺满了茭白的鹅卵石,身后是一片仍在滚滚东逝的闽江,面前来来往往的是漫步的人们,一切都变得很自然,很惬意。
宋雨婷偷偷地看了一眼唐浩天,这个台湾男孩,黧黑的肩膀吊着耷拉下来的假发,也只有此刻,她才能近距离地看清来自这个帮助自己重温与甘子的曾经的男孩。
“人妖,谢谢你!”宋雨婷竟不好意思地说道。
“说什么谢谢了,其实该说声谢谢的应该是我,因为也算是今天你带我走了一回福州啊!”唐浩天笑起来一脸的温柔,他根本就没有记着宋雨婷今天的无理取闹。其实,他只是想帮眼前这个虽然骨子里冒着暴力的女孩,他很希望能让对方从此走出失恋的阴霾,继续活在阳光的世界里。唐浩天此刻能感觉到整颗心都是开阔的,每次他帮助别人的时候,总会在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深信自己这一天没白过。奥斯特洛夫斯基不也说过么,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再因为碌碌无为而悔恨,而是努力把握好每一天,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宋雨婷忽然又触景生情,她幽幽默默地说:“每周六他都会带着我来到这里听喷泉,嘶嘶的水花,像一条条美丽的彩虹披在我的肩膀,朦胧的水汽像一层轻纱,轻轻地笼罩着我的整个身躯,还有脸庞,清爽温润般的,仿佛整颗心都被他掬起,那般的自然,惬意”,宋雨婷的眼睛一直朝着前方看,似乎前方就有她的曾经记忆,那个柔光夜幕下的浪漫就近在咫尺。
“你一定很喜欢他吧?”唐浩天轻声问道,细心地查看对方的神色变化。
“嗯,我忘不了他,他于我是如此的重要,就算他做出了那些令人伤心的事情,但曾经我一度害怕失去他之后,我该怎么活下去,而如今我却终日活在思念他的煎熬之中。”宋雨婷痛苦地努起嘴巴,她捧住自己的双颊,深深地冲前方叹了口气。
“忘记一个人需要时间,时间久了你就会淡忘掉这段感情的。”
“时间真得有用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书上写过,要想忘掉曾经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新的爱情。”
“这叫我怎么开始?我都不知道我的上一段感情该怎么结束了呢!”
“注定要结束的,顺其自然,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不值得你深爱的男生。”
“人妖,每每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你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问你哦,你谈过恋爱吗?”
唐浩天不好意思地翻动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纽扣,用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曾经我喜欢过一个女生,看见她,我仿佛就看见了阳光看见了生活的希望,我们一起回家,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直到她离开台湾,移民去了澳洲。”
“你有跟她说过,你喜欢她么?”
唐浩天无奈地摇摇头。
宋雨婷补充道:“那只是暗恋,或者说你们曾经暧昧过,那不算是恋爱,我曾经也有过,而且也想试着努力去揭开那张纸,但事实证明,维持现状比打破僵局对双方都好,因为你若是说破,有可能你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觉得蛮有道理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其实可以远远地看着,放在心底就好”,唐浩天大脑中忽然又飘进那个白衣飘飘的倩影,他曾多个夜晚为她而夜不能寐,安吉丽娜的妩媚动人,已经深入唐浩天的情感骨髓中,他静默了片刻,又问道:“雨婷,那你跟林子锋是哪一种关系?”
宋雨婷登时面红耳赤,尴尬地笑道:“我跟林子锋能有什么关系,一直都很好啊,他是我的‘蓝颜知己’,我们无话不说的,我都叫他‘死疯子’,所以你不要误会成我跟他搞暧昧了,绝对没有的事情。而且他这人唯一的毛病就是爱唠叨,唯一优点就是太仗义。总而言之,他的优点没得挑。”
“其实看得出来,你跟林子锋玩得很好。只是他这人有点古怪,最近老爱盯着我看,然后一句话都不说又走开了,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