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美人本来以为今夜是能留在楚王身边侍寝的,娇声娇气的赖在王殿许久之后,楚王就开始不耐烦了,最后干脆借机让费无极进宫来,说有要事商谈,骊美人无奈之下只能回宫。
出来王殿,骊美人的心思却是久久不能停歇下来,倒是心里的疑云却是越升越高,温身后的冉怜儿,“怜儿,今日此时,你怎么看?”
冉怜儿也不好说什么,只轻轻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奴婢不好说,只是觉得……怪怪的,要是个七子八子还好说,毕竟是一个夫人。”
“就是如此。”骊美人抓住了这一点,“何况大王这样子,越看越是邪乎得很。”她被冉怜儿搀扶着,一路摇曳着身姿朝前走去。
主仆二人在这宫道上,身影却是十分显眼。
之前都说骊美人失宠了,但是今日她却又是堂而皇之的侍奉了大王这么多个时辰,失宠之言难以坐实,倒是涨了骊美人几分气焰,容颜上也有了几分得意。
但是,却是始终让骊美人的心里像是扎了根刺,“换做平时,今夜就该我侍寝了,大王偏偏赶了我出来。”
被骊美人这么一嘟喃起来,冉怜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美人可还记得,那个带着王子期冲出来的宫女,奴婢看着……美得很!”她沉吟了一瞬,“美人您说,韩夫人的死,是不是因为这个女子?先前咱们不是一直在查探那个新美人子的事情吗?会不会真是韩夫人那么笨,撞上去了?”
“谁知道呢!”骊美人冷冷的说了一句,和韩夫人的情谊是假,她肯撞上去,当真是中了骊美人的心思呢!
但是,冉怜儿这么一提,骊美人的心眼也多了一个,“只不过,大王这话我是怎么都不信,我倒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今天那个宫女?”
“可是美人,韩夫人她已经……”冉怜儿小心的提醒着,怕美人重蹈覆辙。
骊美人不悦了起来,“韩夫人笨,我能像她那样笨吗?今天这事还不明显,韩夫人有其他动作,大王才容不下她, 我和她岂能一样?”
怒喝完之后,主仆二人再没多说有一句。
倒是楚王那边,巴不得尽快遣走骊美人,独自一人留在王殿中,看谁都不顺眼,最后硬是将殿中的所有人都遣退出去,自己一个人在这王殿上哼哼呼呼,气不平的样子。
直到费无极进宫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大王这个模样,王的脾气,他算是摸得个精准了。
何况,今天处置了韩夫人的事情,虽然大王下令封锁消息,但是却也已经传遍了。
照说,处理了一个夫人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偏偏韩夫人向来名声好,加上又育有王子期十余载,这等情分大王都还舍得下令绞死,外边倒是纷纷扬扬,不断揣疑。
费无极心下掂量着,想必今日大王的召见也应当与这事情有关。他也不着急,先跪拜,“臣费无极,参见我王。”
楚王扶着自己的额头,看到了费无极的身影跪在这下方的时候,才稍微有些平定下来的样子,“费卿啊,你总算是来了。”随后让费无极起身来。
费无极毕恭毕敬,“大王心有烦忧?”
楚王重重的哎了一口气,“岂止烦忧,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简直快炸了,寡人就想不明白了,就是纳了一个新美人罢了,何苦人人瞅着不放?她是秦国公主又如何了?难道寡人之尊,还配不得她一个长公主不成?”
“大王说得极是。”费无极点头应是,挑了挑眉,遂开口问:“臣听闻,大王处置了韩夫人,此事……”
“韩夫人,该死。”楚平王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这么一句评价,就连说起的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并没有半点情分在其中。
费无极却是怔了一下。
楚平王又道:“她不止胆大包天,竟然还想把秦国公主拐带出宫,这事还得了。”说着,楚王则又是沉默了下来,刚才那一瞬的盛气凌人在这一刻,又像极了斗败的公鸡,“只是,处死一个韩夫人容易,这悠悠众口,寡人只怕,事如决堤,不可收拾。”
这才是楚王今晚召见伍子胥进宫来的目,“寡人今日要是晚到一步,韩夫人就将孟嬴带出宫了,这后果……寡人一想,便觉得心惊,假若公主回了秦国,岂不事情败露,无处遮掩?”
费无极听后,却只是低着头,轻轻的顺抚着自己的胡须,似乎在细想着这个问题,但是仔细一看,却又见费无极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似乎也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随后,又是“嘿嘿”的笑了起来,“大王,便为此事担忧?”说着,又是边笑着边摇头,倒是让楚平王一下子有些赧颜。但是,下一刻,费无极则又是认真了起来。
双手拱在身前,对楚王方向行礼,“我王巍巍,我楚泱泱,天生风范,浑然天成。诚如大王所言,难道还配不上一个秦国的公主,即便是到时候这事情藏不住了,天下人又敢如何,大王王者之威,难道还震慑不住这众口悠悠吗?”
这么一说,楚王却是犹豫了起来,有些许动心,“费卿所言……也确实是个道理。”但是,他却始终有所芥蒂,“只是,这公主到底是太子建的妻子,我身为父王纳了儿媳,此事,终究不大光彩。”
费无极却还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子尽孝道,千古流传,何况大王身为人君,现在不过区区一个女子而已,太子建……该识趣。”
这下,大王则又是无言了,“也是个道理。”说着,他沉默了下来,也看不住到底是在想着些什么,只是将身子靠在王座上,原本的沉重在费无极的三言两语下,似乎也并算不得什么大的事。
只是,这么想着想着,楚王的心则又是不安稳了起来,“楚国这边好说,可是,要是秦国那边刁难了起来……”这却是楚王真正担忧的。
诸侯之间实力不等的实在太多,如果现在只是像周边小国那样,楚王倒不必像现在这样诸多担忧。可是,这秦国却是未必,自从当年商君之后,秦国强盛,早是有目共睹的了。
如若是因为此时与秦国交战的话,那么前有晋国之患,后再加上秦国的话,只怕是两头夹击,应对不暇。
费无极将手拢着,轻悠悠的瞟了这外面的宫墙一眼,道:“都道是,这宫墙深深,犹如万丈牢笼,深锁一下,此生再难以归还,就不知大王的这把锁,能否把公主锁了个透了?”
楚王一愣。
费无极干脆上前一步,点明了说:“大王,现在东宫那里不还有一位‘公主’吗?只要大王这把锁够牢固,秦国哪里能知晓,这般担忧,便是多虑。”
“当真多虑?”楚王反问,高挑的眉头上倒是有几分信服了的样子。
费无极阴险一笑,“大王今日处死韩夫人,实乃当机立断之举,妇人之仁,只恐会坏了大王之事,只有一死……天下皆安。”
楚王今日总算听到了一番心安的话,此刻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随着这王殿之中的烛火摇曳,这粗犷的笑声便显得狰狞了几分。
“费无极,还是你这厮老奸巨猾!”这算是楚王对他的赞赏。
…………
入了夜,寒霜侵凛在铁甲上,带着丝丝泌人心肺的冷。
今夜的伍子胥并不当值,却还是一身甲胄,腰别龙渊宝剑,依旧一步步的踏寻在这宫道上。
身边,有巡逻的侍卫从身边经过,“伍将军!”恭谨的朝着他打招呼,身影林立,带着几分威严。
伍子胥淡淡的朝着这些下属点了点头,却是手握着剑柄继续朝着前面的方向走去。
绕过前面面的宫殿,便能穿过那宫道,去到那晚上和太子建对饮的翠微居那里去了,而翠微居的边上,则是那一片树林,落花如雨的景象依旧还在,却是再难以见到那晚上相约而定的倩影了。
前面,有宫人提着宫灯朝着这边宫外的方向走来,及近了,伍子胥才看清楚这宫人后边,俨然是太子少师费无极。
“伍将军。”远远的,费无极似乎也瞥见了伍子胥的踪影,率先开口。
伍子胥停却了脚步,朝着费无极一个作揖,“费大夫。”
费无极呵呵笑了下,看着伍子胥,“伍将军当真受累,都这么晚了还进宫巡防,当真是尽忠尽职。”
他与伍子胥之父伍奢同朝为官,又加上同是太子少师,故而费无极对这个少年便成名的将军还是客气了几分。
伍子胥与太子建向来交好,再加上父亲对费无极的为人实在是评价不高,故而他也没多少心思寒暄,“大夫谬赞,子胥乃大楚臣子,大王信任,激昂城防巡卫交由我手上,自当尽忠尽职,此乃分内之事。”
费无极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伍子胥心中却是始终挂念当夜的女子,便无心与他多说什么,推辞道:“大夫,请恕末将还有要事在身,大人请!”说罢,便绕过伍子胥的身侧,径自朝前走去。
夜色深浓,宫灯光辉熠熠,将费无极的脸色衬得极其难看,瞥着伍子胥离开的方向,对着那身影,费无极冷啐了一口,在心中暗暗腹诽:“不就仗着一个太子建信任你么?老夫倒要看看,你与你老父太子建等人,能得意到几时。”
这一次秦楚联姻,便早是他囊中的一步棋子,亏得楚平王这般好色荒唐,竟然也肯为了一个孟嬴做出这等勾当,也就怪不得他费无极了。
命着宫人继续前行,费无极出宫了。
然而,伍子胥却是回到了那片树林丛中去,孤身一个人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这眼前的景象,手中,持着那一把碧玉萧。
自那夜后,夜夜如是,却始终等不来她的踪迹。
“这次,你是生子胥的气了吗?”对着那片花海,子胥的声音无比的落寞,有花瓣,从他这冷峻孤单的容颜边上飘落,无尽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