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无暇见你,有何事且与我说便可。”孟嬴站在当处,冷睨着这个老贼,语气不疾不徐,却是存心不让他接触到楚王。
当时费无极与自己所说的话,孟嬴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当初若不是费无极从中作梗的话,也不会有孟嬴的今日,如今大王病重,费无极最害怕的应当是公子珍继位才是,哪里还能管得着什么公子胜那边去,巧舌如簧,无非就是还想翻云覆雨,求得一身安宁,孟嬴岂会看不出来?
如今就是让他见了楚王,说不定又要吹什么耳旁风,到时候如果楚王心思动摇的话,自己安排的这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
费无极也是知道孟嬴恨煞了他,自然也是看出了之前并没有能说服到孟嬴,故而此时他才着急了,听到孟嬴这么说的时候也是着急了,站直了起来道:“我有朝事参见大王,你一介深宫妇人如何能决断?”
“大王说了,一切事宜由我做主,”孟嬴冷不防的这么说,一下子打断了费无极最后的期望。
费无极的不安也忽然沉淀了下来,忽然阴测测的问:“这么说来,将出征打吴的决策,也是由你下的?”
“司马为人忠直,且又能力超群,由他征吴,有何不妥?”孟嬴浅笑问,“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大王的意思,莫不是费大夫还有其他意见相左??”
费无极压制着这怒意,也再难以把持得住了,“我儿素有领兵之才,由他去打吴国才是最好的选择,郤宛年迈,何足挂齿?”
“原来费大夫这是为儿谋富贵来了?”孟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走近了费无极的面前去,轻捋着自己的秀发,轻巧着说道:“只可惜了,大王已经下令郤宛即刻点兵出发,你儿那些才能,就让他发泄在府中姬妾身上吧!”说罢也不想理会费无极,兀自转身就要离开。
孟嬴这般轻待费无极,他岂会看不出来,他忽然冲着孟嬴大叫道:“你无非就是怕壮大我势力,所以现在故意阻着不让我见大王,你可知道就算你此时执掌一时又如何,朝堂上不服你的人多的是,你当真以为能只手遮天么?”
孟嬴站住了脚步,幽幽转身过来看着他,神情也是变得凝重了起来,与他针锋相对,“是又如何,我孟嬴孤身入楚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狼环虎伺了,你费无极心中该当有个底才是,莫不要以为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算账的时候,快到了,你怕了吗?费老贼?”
孟嬴的话咄咄逼人,一步步的逼得费无极后退了去,那凛冽的眼神迸射出的杀意直让费无极浑身上下打着寒颤,直直的盯着眼前女子,从没想过当年那个羸弱无援的女子竟然会有今天,他惊住了。
许久之后,费无极才又嘿嘿的笑了起来,那胡子在这笑意之下一颤一颤的,显得格外的突兀,他勉强说道:“大王至今未立储君,你的儿子也未必就是将来的王,这一切还凭大王决断,别忘了,大王虽然年迈病重,可是他还在呢!”
说罢,费无极也知道今日是绝见不到楚王的了,与孟嬴在这里纠缠无益,故而在说完这话的时候便愤然转身去,跨步就要离开。
“费无极,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掉包计是你行使的, 就连子夷之死,也与你逃不了干系。”孟嬴独立台阶上,对着前方费无极的背影冷冷道。
这一下,费无极站住了脚步,回首看去的时候,竟是对上了孟嬴那肃杀的眼神,仿佛她就想要在此时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她知道了一切,如若让她的儿子当上楚王的话,那自己哪里还有得活路?
这一望,孟嬴的这毫无掩饰的杀意,却也更加笃定了费无极想见大王的心思,趁着现在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孟嬴就绝对不能让她真的执掌一切。
愤然转身去,独留下孟嬴一人站在筑仙台前的台阶上,高处不胜寒。
费无极有心想见楚王,可是孟嬴现在日日夜夜的守在那老头子的身边,只等着他服下大量仙丹后顺利归天,一切按部就班,绝不允许这一切被打乱。费无极便只能想个办法把孟嬴给暂时支开。
在离开宫廷的时候,他在这花园里面看到了在那边看书的公子珍,他躲藏在那回廊处,心生一计。
转头找来了一个小太监,威逼利诱之下让他趁着公子珍不备的时候将他推下池塘,公子珍落水之事惊动了孟嬴,惊慌之下也顾不得守在的楚王的身边了,连忙前去照看。
公子珍进了水,昏迷不醒,孟嬴心中也着急便连夜守在公子珍身旁。
费无极假装出宫,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则又是换上了内侍的衣裳,偷偷的潜进了筑仙台里。
筑仙台中平时进出人少,唯一长久不灭的是那炉鼎中的火,从筑仙台筑成之后此火就不曾灭过,楚王求仙得道,妄想得长生不老,别人看不出来,费无极可是看得真真的,这一切就是孟嬴的轨迹,自从筑仙台建成之后,楚王也不管朝政了,这一切便开始落在孟嬴的手上了。
他倒真的是小瞧了她,也小瞧了那个雀娘。
当时为了保住费忤,也得顺便保下雀娘,可是却没想到竟然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大隐患,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出手。
他推开了寝殿的门,风一吹进来将这炉鼎中的烟给吹得有些凌乱了,寒意入侵,就是睡在榻上的楚王也是猛咳了几声,在床榻上反复着,久久不能安寝。
看到这情况的时候,费无极忽然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跪在了楚王的面前,哭着道:“天不怜鉴啊,老臣才多久没见大王,我王竟消瘦至此……”
楚王病痛折磨,本来就睡不好,故而此时费无极的哭喊声也将他给惊动了,他想要起身来,无奈身体已空,在雀娘下的大量药物的操控下,已然是连起身也难了。
费无极见楚王想翻身起来也难,赶紧上前去搀起了他,满脸老泪的道:“大王安康,老臣来晚了,致使得今日朝中非朝,我王非王,一切都掌控在孟嬴那妖女的手中,是老臣无能,老臣之过啊!”
他哭得尽情,楚王却是听得糊涂,那苍老的双目不住的盯着费无极,久久了才认出了是他,“是无极啊,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寡人是有多久没看到你了呀?”他一边笼着自己的袖子,一边挪动着身子让自己坐好。
费无极这么一听,又是涕零泪下,“是老臣不好,竟不能突破这层层的把守,任凭孟嬴把控着朝堂,把控着大王,是臣无能啊!”
“孟嬴,孟嬴怎么了?”楚王还尚未听清楚,心中也是纳闷,“寡人也没见她了,不知去了哪里……”楚王将位置给挪好,安定的靠在那里,难得这一刻身心舒坦了起来,在那里长长的吁着气。
“大王,求大王废黜了孟嬴吧!”费无极再度跪了下去恳求楚王,“如今朝堂上乌烟瘴气,全都掌控在她的手中,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是楚国就要完了。”
楚王白眉一抬,盯着费无极,嘿嘿的笑了几句,摆了摆手,“楚国,亡不了,我大楚强盛,怎是说亡就亡得了的!”
费无极跪着爬近楚王身边,拉住了他的手,“大王,莫要忘了她并非甘愿伺候,而且她野心勃勃,与那伍子胥私下沟通,这才有今日的吴国征战,如若来日那公子珍继位,整个楚国可就落入伍员的手中了。”
楚王神情忽然一冷,死死的盯着费无极,却还没开口。
费无极知道楚王的忌讳所在,只要是事关伍子胥的,就算楚王原本有万分的信任,此刻也必定动摇。“那公子珍根本就不是大王的骨肉,如若是让他为王的话,楚国危矣啊!”
“老臣这段时间一直想要找机会面见大王将此情陈清,可无奈……无奈被孟嬴拒之门外,外面全是她的人把守,老臣根本就进不来,求大王明察啊,为了楚国基业,千万不可再任由孟嬴如此下去了。”费无极老泪纵横,满脸的皱褶叠在一起,哭的好不凄凉。
楚王那沉寂终于是再忍不住了,他豁然爬着起身来,一把揪住了费无极的衣领前襟,即便是虚弱不堪却也止不住怒气的升腾,“你可是说,公子珍乃是伍子胥的骨肉?并非寡人的?”
费无极被楚王这么提起来,呆若木鸡的模样也是与楚王面面相觑,“是的,是的,是那孟嬴亲口对我承认,她说大王现在快死了,楚国就是她与伍子胥的,所以大王您看,那伍子胥在吴国挥兵来犯,孟嬴又正好把持着朝纲,我他们,他们……里应外合啊!”
“里应外合!”楚王也随之怒吼了一句,脑海之中这段时间的病重已然混沌了,但是却是对费无极所说的深信不疑。
哪怕当年将孟嬴母子从冷霜苑里接回来之后在朝堂上滴血认亲,可是心里终究是有一根刺在的,可是,楚王还是松开了抓住的衣领,喃喃道:“不对,当年寡人亲自在朝堂上滴血认亲的,哪里能错?子珍哪里不是寡人的孩儿?”
费无极早是想好了一套措辞,凑近了楚王的耳边,一字一句分明的道:“那孟嬴说了,当年是她贿赂了大王身旁内侍,滴血认亲其实是做了手脚的,公子珍,并非大王骨肉。”
“寡人……”楚王听到这话的时候,再也难以遏制住的暴怒了,“寡人要宰了她。”说着的时候,却是整个人从床榻上滚了下来,“那个贱人,竟然欺骗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