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折射进佛堂里的一道光,映着齐姬那盈盈不堪的身姿,一下子她也忍不住心里的震惊,赶紧将身后的门给关上,“公主是我,你怎么一身是伤?”她见孟嬴的身上尽是血迹,以为她受了重伤。
见是齐姬到来,孟嬴的心中松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不是我受伤,是他。”却见回首的时候,他的手都还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这让孟嬴一下子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向齐姬解释?
齐姬见不是孟嬴受伤脸色才稍微好转,但是在见到此刻昏睡中的伍子胥的时候,却无心去管公主的手与这个男子相牵的事情。
而是伍子胥,反而引起了她的注意,心里不禁回想起昨夜的情景,在那深幽的宫道上,她向秦王动手之后被侍卫穷追不舍,到了一处宫道上的时候,正好有一男子在那里,替她挡下了身后穷追的侍卫。
而当时月下看不真切,但是,齐姬却还是有印象的,不是眼前这个熟睡的男子,又是谁人?
“公主,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齐姬震惊的问,她本来心里对昨晚上无辜被自己牵连的人还心存愧疚,但是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故而齐姬并没有继续放在心上。
此刻再次见到,又是孟嬴给救下的,齐姬心里的愧疚少了几分,但是担忧则又是多了几分,昨晚她是蒙着面的,也不知道这个男子到底认出自己了没有?
“齐姬,齐姬你怎么了?”孟嬴叫唤着,不知道她心中的计量,还以为她是看到这样的场景给吓傻了,便拉着齐姬的手,说道:“你且不要害怕,他不是坏人,你先帮我将这里的血迹和血衣都处理干净,然后每天以为我送食物为由,帮我煎药送过来,此人不能死。”
齐姬诧异的看着孟嬴,直到这一刻她才注意到了这个男子就连在昏睡之中都还牵着孟嬴的手,心里不禁多了几分狐疑,“此人,对公主很是重要?”
孟嬴脸上一烧,强行挣开了伍子胥拉着自己的手,“只是,只是……觉得他不是坏人。”她连话都说不清楚,已然暴露了自己心中所想的。
齐姬看在眼里,明在心中,也不点破,只能照着孟嬴所说的那样,“我偷偷让人从御药房里抓药来,公主就放心吧!”
“哦,还有,”孟嬴听到她说的这话,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似的,“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只跟他说我叫齐姬,你就先不露我身份,等到时候……我自己告诉他。”
“啊?”齐姬讶异了,见孟嬴这副娇羞的模样,想必这位长公主是真的动心了,不禁讪笑了几声,“奴婢明白,定然为公主……哦不,是为齐姬你保守好这个秘密。”
说完,孟嬴不好意思的捶打了一下齐姬的肩膀,“要你嘴贫?”
孟嬴却不知道昨晚的刺客就是齐姬,这一下打在她的身上,齐姬一个吃痛的叫出了声来,这下没能掩饰住痛楚,嬉笑的场面一下子僵凝了起来。
“齐姬,你怎么了?”孟嬴不知道自己下手竟然会这么重,见齐姬这么痛苦的样子不禁有些懊恼。
齐姬摇了摇头,撑起了一抹无所谓的笑,不让孟嬴知道自己有伤在身,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我之前流落街头的时候被人欺负,身上落下了病根到现在都没能好。”
“原来如此,是我没轻没重了,你不要介意。”孟嬴拉起了齐姬的说说。
齐姬瞒骗着孟嬴,心里本来就愧疚了,又见她这般单纯信任自己的样子,心里就更加难受了,“无碍,是我得感谢公主才是。”她说着,找个借口退了出去,“我得尽快走了,偷偷去御药房找药也需要些时间,还得避人耳目。”
孟嬴闻言,也点头称是,“那你快去快回,记得不要让人知道了。”她叮嘱着。齐姬应了声是,随后将手上的食盒给留下,径自出了这小佛堂。
外面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带着些许暖意,然而齐姬走在这宫道上却半点不觉得暖,反而是身上的伤口因为鲜血开始渗透着里衣了,不断的觉得瑟瑟发抖。
“真是天助我也,我齐姬注定命不该绝,有了公主的吩咐,我也能从中找些药医治自己。”她走着,身上的伤痛得实在是受不住,停了下来用手撑在宫墙上,脸色苍白难看。
停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继续一步步朝着前面走去,佯装得毫无破绽,就仿若是她从未受过伤似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宫里依旧在搜寻刺客的下落,子骇派人对小佛堂的监视也非一日,可是每天除却齐姬前往小佛堂里送吃的之外,孟嬴每天早晚的功课都不曾落下,这间小小的佛堂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齐姬一边偷偷帮着伍子胥熬药,一边从中替自己的伤找药,一举两得,自己的伤势也在缓慢的恢复着。
王后那边找不到证据,连续这么多天的盯梢也没能盯出点什么,听说在风华殿里大发了一场脾气,将那群侍卫给重重惩罚了一顿,随后让子骇别费力了,这么多天下来,刺客想必也早该脱身了。
秦王那边也在逐渐的恢复,一切回归平静。
倒是太子建那边,之前派遣伍子胥进秦宫里打探公主的消息,随后便一直下落不明了,楚国那边派来催促归程的人也迫在眉睫,为了等伍子胥回来,太子建已经多停留了数日,这段时间内,他不断的派人潜入秦宫里搜寻,却也一直音讯渺茫。
太子建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亮开身份,直接让人找伍子胥的下落。
正当外面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小佛堂里面却是一派的安静,这夜做完了晚课之后,伍子胥提议到院子里走走,这么多天憋闷在这里面,也快受不住了。
孟嬴却担忧外面是否还有人盯梢,伍子胥道:“你且不用担心,两日天外面徘徊的人便已经离开了,此时不会再有人过来。”
孟嬴将信将疑,自行先到外面去查看一番,发现确实如同伍子胥所说的那样,外面静悄悄的,只剩下一轮冷月照映在宫墙上,泠泠生辉,有无尽的凄美。
沐浴着月光,她罗裙微漾,走在这宫廷小道上,心中满是欢喜,“果真无人在此,真好。”说罢,径自朝着前边走去,搀扶着伍子胥走在这悄静小道上。
“还记得当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时候也像这次一样吓坏我了,却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次见面,如若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再回到那片山中,一生梅林霜雪为伴,一世琴音箫声为乐,那该多很好。”孟嬴淡淡说着,却是忽然又想起了之前二人亲萧合奏的场景,不觉低低的垂下了头。
此时两人同行在此,又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二人竟是无话不谈,甚是投机。伍子胥竟警觉此女之才情胸襟,绝非一般宫人所能比拟的。
“你是何人?”伍子胥不禁问将出来,见孟嬴狐疑,才又说:“都说秦宫出妙人,有孟嬴公主天下绝色,我瞧着天下人皆都瞎了眼,那个孟嬴公主远不如你一半,当时湖上一曲《萧山远》,你便远胜你身边的主子。”
“原来,你说的是她。”孟嬴吟吟笑道,怕是他一直所说的公主也是将齐姬当成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孟嬴说道:“那你呢?又是何人?”
瞧他身手,不像是寻常贩夫走卒,更不像是寻常登徒浪子,孟嬴也觉得他定然不是真实身份示人。
果然,伍子胥颔首点头,“我乃楚人,只是这并不重要,胥如今有一事挂在心中,只想回去之后堂而皇之再入秦来,只希望到时候你我如初,相知如故。”
孟嬴似懂非懂,站定于树下,看着伍子胥此刻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神情,心中却忽然燥热了起来,“你所说,何意?”
“你只是一介宫人,应无大碍,我想下一次正式入秦,向秦王求娶。”伍子胥干脆直接说,说着的时候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抓起了孟嬴的手,“此后我能一世陪你梅林霜雪,亲萧合奏,可愿等我?”
他着急的模样,认真得让人心动,孟嬴只是惊住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大胆,锤头讪讪说道:“你,抓痛我手了。”
伍子胥自知失礼,这才松开手来,“我乃沙场男儿,性子素来耿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姑娘万勿介意。”
“你几时可再入秦?”孟嬴却是打断了他的话,转过了头去,唇边微笑。
伍子胥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说,一下子愣了一愣,旋即大喜,“不出三月,你放心,以我身份入秦,再求我大楚太子建做主,此事定然能成。”
孟嬴闻言,也是错愕,“不管成与不成,此生梅林霜雪之约,绝不相负。”她也下定决心了,不管秦王到时候答应与否,此个男儿便是她想要相伴一生的了。
伍子胥闻言的,只将她重重的搂在了怀中,这灵犀一点,他此生无求了。
信步宫廷,二人又回到了那个小佛堂之中去,身后长夜深远,在进入佛堂转身关门之际,从远处宫墙之上,映着月色有几道黑色踪影纵跃其上,伍子胥的心中揣着狐疑,却还是将门给关上。
这段时间,二人便是在这间小佛堂里面,她在内室,他则在外室,二人从无僭越,借着这轩窗外面宣泄进来的月光,伍子胥轻唤了几句,却没听到孟嬴有所回应,心知她必是睡下了。
趁着这月光泠泠,子胥根本无心睡眠,起身来将这轩窗打开,让风吹进,他轻抚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这段时间多亏了孟嬴的照看,才能有这样的恢复。他纵身一跃,朝着这轩窗之外纵去,最终身影消匿在这沉沉的夜色之中。
佛堂之内,孟嬴已然睡沉,毫不察觉他的离去。
在寂静宫道上,此处像是被荒废了许久似的,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上,偶尔有几声似于鹧鸪一般的叫声在这宫闱中传荡,伍子胥跟随着这声音追踪寻去,在一处枯木下,只见到有几个黑衣人跪在那枯树下,而站在这些黑衣人面前的,则是他们大楚的太子,建。
“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子胥,难不成已经遇险,亦或……根本不在这秦宫?”太子建的脸上尽是着急,距离回楚的日期早已经过了,楚王那边也已经开始动怒,太子建再不回去的话恐怕会引起楚国内轩然大波。
但是现在,却又还没找到伍子胥的踪迹,他不免亲自出马。
在听完身后人汇报的时候,只闻得自枯木后面有动静出来,太子建冷喝一声,“是谁?”
此言一出,他身边的那些黑衣人纷纷亮出了兵器,朝着身后的方向指去,只见在那枯木后面,伍子胥的身影挪了出来,站在众人面前。
“子胥参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