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昏暗的灯光下，楚歌安静的看着那个蜷在床上的女人，眼中带着点点心疼，几番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呢？难道说，秋水，这一切只是误会？
误会？谁会信这是误会？
昨天她也在场，怎么会没看见元秋水的难堪？怎么会没看见这个傻姑娘由一开始的憧憬、期待慢慢变为满带失望与绝望？
她还记得昨天白天这个傻姑娘一脸开心地告诉自己说，楚歌楚歌我二十四岁了哈哈哈你说牧学谦会不会给我一个难忘的生日？
思及此处，楚歌苦涩的笑了笑，这个生日果然足够难忘……
“楚歌，我是不是很失败？”就在楚歌还在想着措辞时，元秋水出了声，她的声音有刚哭过后特有的沙哑，“我明明知道的，我明明知道的……”
明明知道，牧学谦不爱元秋水。
谁都知道牧学谦他不爱元秋水。
“要不，分手吧？”沉默了会儿后，楚歌听见自己的声音。
话虽这么说，可她不认为元秋水会听进去。这话她不知道半真半假说了多少遍了，可每一次那个傻丫头总会笑着说，可我舍不得啊。
然而这次意料中的答案没有出现。
在死一般寂静了几秒后，楚歌听见元秋水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元秋水这次大抵是真的死了心了。
楚歌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问，“你是认真的？”
灯光下元秋水扬起了惨白的唇，配合着未干的泪痕，让人看得心疼。这个让人心疼的姑娘悠悠说，“你说，我再继续下去，有意思么？”
有意思么？
从少女时期起，元秋水一颗心都系在了牧学谦身上，那个无知无畏的少女就这么义无反顾一头栽了进去。
这六年来，牧学谦身边的人谁不知道元秋水？她从十八岁就跟着牧学谦跑，她追了牧学谦四年，好不容易在二十二岁时确定了关系，她依然还是跟在他身后跑，一路跌跌撞撞。
这六年追逐，再多的热情也经不起一次次被冷却。
楚歌微微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她眼中的复杂，“你舍得？”
“怎么舍得？可是……舍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怎么争得过陆宁姐？”说出陆宁的名字时，元秋水在被子底下的手微微握住了拳。
陆宁是元秋水跟牧学谦的结，说不得碰不得。每次只要元秋水一跟这两个字较劲，牧学谦总会不耐烦地说，元秋水你闭嘴。
这次，她真的决定闭嘴了，再也不过问，不较劲了。
听元秋水这么说，楚歌微微叹了口气，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楚歌是牧学谦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元秋水曾经的假想敌，是元秋水跟牧学谦这一路走来的见证人，她怎么会不明白元秋水这句话里的多少委屈跟苦涩？
当楚歌跟元秋水陷入沉默时，另一端牧学谦的办公室内却是另一派景象。
苏执九双脚随意交叠地倚在窗台边一副轻松的模样，“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不帮忙就请出去。”牧学谦头也不抬冷冷说道。
嗤笑一声，苏执九将双手插、进了口袋，“你知道我来找你不是来帮你的。”
牧学谦放下手中的文件双手揉了揉额头，“我跟秋水的事不用你管。”
握在口袋里的拳微微收紧，苏执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是不想管你的事，但是秋水的事我还真就管了。”
牧学谦挑了挑眉，视线斜睨向苏执九，“你能管些什么？或者应该这么说，你以什么立场来管？”
牧学谦这话说得不客气，令苏执九狠狠窒了一下。
是啊，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呢？
苏执九深深吸了口气，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平静，“学谦，你知道我的心思。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以为元秋水会一直等你？”
揉额的手微微顿住，牧学谦说，“会不会等我，这是她的事。”
牧学谦的语气太冷静，冷静得导致他自己都要以为自己不在乎了，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听到那句凭什么元秋水会一直等他时有一丝害怕。他知道自己又一次伤了那个人的心了。昨夜陆宁打电话来时，一听她无助的声音他就慌了，脑中的空白让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就选择了中途转了车向。
他不知道元秋水会怎么想。他没想过元秋水会怎么想。
没有人能懂元当时元秋水在想什么，除了苏执九。
昨天白天他打电话给元秋水时，那傻丫头语气里满是幸福，她说，“阿执，这件衣服好贵啊我考虑了好几天呢哈哈哈学谦要是看到我穿这么好看的衣服会不会很开心啊？学谦说让我们先去彼岸，你说他是不是在准备惊喜？”
那傻丫头说，“阿执这就是我的二十四岁生日啊，一想到要跟学谦一起度过我就好开心啊。”
在彼岸包厢里时，所有人都看到她在笑，看她笑着说，“学谦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们先切蛋糕吧。”看她笑着喝完一瓶又一瓶的啤酒，说，“来来来今天这么高兴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看她笑着哭，“你们不用管我你们先走吧，我要在这等他。”
苏执九握拳的手骨节泛白，扔了一句，“你会后悔的。”就走出了牧学谦的办公室。
当苏执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牧学谦缓缓阖上了眼，遮去了眼中的复杂。
带着一身疲惫，牧学谦回到了家里。意料之内，迎接她的仍是一室冷清。昨天那个女人就没有回来，他知道她去了楚歌那里。
可牧学谦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拧开了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床铺是他早上出门时的样子，一切如旧的模样告诉他并没有人进来过。
她是闹脾气了吧……
洗漱过后的牧学谦一个人躺在床上，难得地入不了眠，左翻右翻一阵后，摸出了手机。
“喂？”几声响铃后，手机里传出元秋水被吵醒后朦胧的声音。
“喂……喂？谁啊？”元秋水不耐烦的嘟囔着。
牧学谦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床沿，“是我。”
元秋水听清了牧学谦的声音一下子睡意全无，沉默了几秒后，问道，“有事？”
“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回哪儿？
元秋水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感情这位爷大半夜不睡觉把她折腾起来就为了问这么一个问题？
许是感觉到元秋水的抵触，牧学谦很痛快地妥协了一回，状似不经意地扔下一句早点回来再扔下一句早点睡吧就挂断了手机。
愣愣地盯着被挂断的手机，元秋水在心里默默竖起来中指。
被那句早点回来整得心烦意乱，元秋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牧学谦你真是个大爷！你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能云淡风轻地让她早点回去？
“老娘都要跟你分手了还回去个屁！”一边打着滚元秋水一边在心里抗议着，牧学谦，你以为这次仍像往常那般你随意哄哄我就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继续对你死心塌地么？到底我也是个女人啊。
表面再如何坚强，人心也是肉长的，经不起一次又一次失望。
当初是怎么喜欢上牧学谦的？
那是牧学谦第一次对她笑。
那时是元秋舞的生日宴，不太喜欢闹腾的小女孩儿一个人远离了喧嚣跑到花园里逗不知谁家的狗狗，可谁知那小狗看着老实好欺负，她一触碰到它，那生物便开始叫唤个没完，甚至一副要冲上来咬她一口的凶狠样子。可怜的小女孩儿被吓得一个后退，不小心踩了什么脚步不稳摔了个狗啃泥，待她挣扎着爬起来时顺着一片哄笑声，看到了几个笑得前仆后仰的人。
明明当时在场的有四五个人，可元秋舞却只看见了牧学谦。那个少年微微勾唇的样子，让她听到了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
那样好看的笑容，一下子闯入了眼帘，闯入了心底。
因为父母早故的缘故，元秋水一直与胞姐元秋舞相依为命。可毕竟年龄相差悬殊，也有个不能抛下的公司，元秋舞并没有多少时间陪着唯一的妹妹，使得元秋水一直觉得自己是孤独的。而牧学谦，就像阳光一样，照进了孤独的心。
然后不自觉接触了这个人的讯息。
她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回家时有父母做了满桌菜慈爱地等着她，生病了有人担心地守着睡不着，过年过节了有人陪着一起嬉闹。牧学谦那样优秀那样完美那样幸福拥有着她的向往与憧憬，让她忍不住想靠近，忍不住想跟他有一个家。
可是现在呢，她在牧学谦身上根本感觉不到幸福。她耗了六年的青春去追逐一个根本就不会爱自己的人，一次次努力靠近最后得到的只是伤痕累累。
是不是，就这样了？
六年的付出，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辗转反侧了一夜，元秋水早早起来化了妆，路过楚歌卧室的时候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微微笑了下。
她昨夜跟楚歌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她决定放弃了。
既然得不到，那就假装不想要了吧……
不，也不是假装，是不敢奢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