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给薛婵包扎好之后,几个侍女合计了一下,怕自己主人再出什么问题,由玉钟在薛婵的脚榻上睡。锁心和照壁则在外屋守着,一宿也没有怎么合眼。至东方发白的时候,才草草打了个盹。天刚亮,锁心草草梳洗了一下,嘱咐另外三人小心服侍,自己出来往姜贵妃那里来。
“娘娘吩咐过要小心伺候,锁心不敢有所隐瞒。”
姜贵妃正在梳妆,听了锁心汇报,又是诧异又是好笑,笑道:“多大个事儿,今儿请御医过来看看就是了。”
“娘娘,”锁心上前一步,贴着姜贵妃的腿边跪下,沉声道:“锁心怕的是这里面有隐情。”
这话倒是姜贵妃怔了一下:“你说。”
“花瓶好好的怎么就碎了?华嫔娘娘好好睡着为什么又去动花瓶?还有那伤口……娘娘,我担心华嫔娘娘要寻短见。”
姜贵妃自然知道内情,却不好说破,只管笑:“好好的,别胡思乱想。”
“奴婢不敢。”锁心却神情肃穆:“陛下打发奴婢来见娘娘前,曾经嘱咐过要小心照顾华嫔娘娘,昨夜的事情处处蹊跷,且听玉钟说,昨日我们娘娘出去走了一圈,遇见陛下,回来时就心情极差。万一她真的想不开……”
姜贵妃见她说的郑重,又想起在湖边见到薛婵时的情形,不禁也是一阵发虚:“不至于吧?”
如此说着,到底不放心,匆匆妆扮好了,去皇后那里请过安,又被皇后留着吃了饭出来,还是往玉阶馆这边过来。
“照说我今日不该来的,没得给自己惹嫌疑。”姜贵妃一进门就摒退所有的人,拉着薛婵进了内室。“好好的怎么就伤了手?”她翻着薛婵包裹成粽子一样的手仔细打量:“真没有别的事儿?”
薛婵脸上飞霞,低头不语。
姜贵妃见这个样子,放下一半心来,笑道:“是我不好,没跟你说清楚,吓着你了。”
薛婵反而嗫喏:“是我不好……那是个什么人?”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见薛婵惊讶地望着自己,姜贵妃起身在她身边坐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这本是宫里的不传之秘,我碰巧听人说起过,又碰巧见你苦闷的很,这才想出这个歪着来。好妹妹,你要不喜欢,只当以后没有过这回事儿,千万别在追问。对你,对别人都不好。”
这几句话堵死了薛婵继续追问的路,她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有些不安:“我的伤倒是小事儿,只是那人大概伤的重些。”
姜贵妃于是知道她并没有死了想要打听的心思,知道自己刚才的口舌都白费了,叹了口气:“你且别去操心别人,快想想该怎么向陛下交代吧。”
薛婵诧异:“向陛下交代什么?”
姜贵妃神秘地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陛下虽然人不往你这里来,可心耳神意都在你这儿呢。你看着吧,最迟不过今夜,陛下必有表示。”
姜贵妃这一次却没有猜对。
皇帝的确已经知道了薛婵受伤的事,是秦固原报告的。皇帝雅善丹青,彼时正在观海亭里画冬至用的消寒图,在笔力遒劲地一支梅树上,画出九九八十一个梅花。从冬至日起,每日将一朵梅花上点红,待所有梅花都红了,冬天也就过去了。
听见秦固原提到华嫔的事情,皇帝笔下顿了顿,换了一支细毫将一朵梅花仔细修了修,淡淡道:“以后这种事情不必说给我听。”
秦固原有些惊讶,这样的事情都不必说了,那么要到什么样的事情才该说。
皇帝见他没有回话,抬起头来:“怎么了?”
秦固原连忙低头:“遵命。”
皇帝于是又低头去画梅花,“这几日鸿恪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殿下的事情由皇后娘娘一手打理,吃穿用度,跟去伺候的人都已经定了。只是护卫还在挑选。娘娘的意思,定要等周大人回来,亲自护送殿下的好。”
“胡闹!”皇帝轻声斥责,“周至斋是给鸿恪那黄口小儿做保镖的吗?他可是九门都尉,肩负着卫戍帝京的重任。你让她换个人去折腾,别打周至斋的主意。”
秦固原口中答应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皇帝只好放下手中的画笔,问他:“你到底还有什么想说的?”
秦固原只是笑,不说话。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也罢,这样的话原不该你去说。你鸿恪的师傅叫来,朕让他去传话。”
“陛下何不亲自去?皇后娘娘近日来不大听得人劝。”
皇帝简直有些无可奈何地盯着秦固原看了半日,往椅子里一坐,慢吞吞地说:“旁人糊涂,你也糊涂不成?朕去了,那就是一言九鼎,有什么话都说死了。”
秦固原疑惑:“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没好气:“皇后要折腾,我一句话禁了,她闲极无聊起来,不定又想出什么刁钻主意来。你们去说,陈清利害,她自己能够转圜是最好的。”
“只怕皇后娘娘如今已经乱了方寸,转圜不过来。”
皇帝冷下脸来:“那就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