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美妃袅袅娜娜的独自进了云中居日常办公的处所,见相公还穿着往常在场地上的寻常蓝灰粗布工衣,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不由双眉轻蹙,嗔道,“相公,你都当上庄主了,就不要再穿那个工服了嘛,这世上哪有穿着粗布工服的庄主啊!”郑美妃说着将自己带来的一整套穿龙蟒袍、保暖雕羽锦卦和紫珠顶冠抖落,外搭一件水鸟毛黑披风。
“可是,我一定要去吗?”云中居压根儿不想去参加‘一笑天’的开业大典,更不想见到千山暮,他对千山暮有一种本能的抵触。
“当然了,今天开业大典上,江湖上肯定会有很多名流出席,得去好好打个照脸啊,你不是也知道吗,千山暮的皇叔摩溜底储王,他把中原的库伦萨庄园的设计给了千山暮,要是我们郑氏石器能进驻他们的庄园那该多好啊。”郑美妃一边动手给云中居换上了蟒袍,戴上珠冠。
摩溜底储王在建的库伦萨庄园,众所周知,其规模之宏大壮观,堪比皇家园林。
“就算是见了面也不代表人家能看上我们郑氏石器啊。生意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哪里是靠人情买来的?尤其像我们这种搞居家创意的。”云中居生性本就内敛,向来不喜这种人际往来。
“那谁知道啊,留个好印象也没什么坏处啊!”帮云中居穿戴整齐,郑美妃突然想起了梨花香,“对了,石器园里来了新人吗?是个挺年轻的女人吧?”
“呃,”这事夫人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呢?云中居心中纳闷,“我们快走吧。”云中居生怕夫人还再问出些什么意想不到的关于梨花香的话题来,连忙率先移步,掀帘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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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香与几个伙计一起,在场地上打磨石器。邹二以及杨上英也在。
“梨花香,你昨晚唱的那个曲子,‘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那个好听啊,再给我们唱一次,我也学一学。”邹二突然笑嘻嘻的开口跟梨花香道,他兴致很高涨。梨花香昨晚的即兴演唱,邹二今日犹然回味无穷。
梨花香温婉地笑着,仍只顾埋头干活,“等以后再教你吧。”
“不唱的话就处罚你了啊?”邹二说着竟学着梨花香昨晚的腔调顾自哼唱了起来,“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
“邹二,你也真是的!就不怕大伙儿笑话?”梨花香微微嗔了一眼邹二。
“珍重别拈香一瓣……”邹二仍旧自顾摇头晃脑哼唱着。
一旁的杨上英早憋不住了,声音尖锐地叫起来,“梨花香!”
“嗯。”梨花香抬头诧异地看着杨上英,不明白她声音何以如此高亢。
“你去库房拿再把小一点的锉板来吧。”杨上英命道。
“好。”梨花香说着飘然而去。
“杨记事你这是干嘛,干嘛要这样?”邹二回头看着梨花香的背影,兀自惆怅不已,“想听梨花香唱歌,你却让她走了,你怎么这般缺心眼啊?”
“听什么歌,以为这里是戏班子啊?”杨上英没好气的喷道。
“听听,你说的这什么话啊?”邹二嗔了杨上英一眼,忽尔语气一转,“对了,梨花香昨晚说了,她相公死了,我这心酸疼酸疼的,那么柔弱的女人,没了相公自己一个人过,我很想帮帮她啊。”
“那个就是勾引男人的老套路了。”杨上英表示蔑视,“只有像你这种没见过腥的猫才会上勾。”
“难道她会拿自己的相公开玩笑?”邹二不愠不怒。
“那谁知道啊,她说连孩子都丢到育童院了,说个相公死了的谎言有什么难的?”杨上英一心要给梨花香脸上抹黑。
“我的天啊?她说她把孩子丢到育童院了吗?”旁边埋头干活的妇人听了,大惊,好像头一回听到这种新鲜事一样,“呜,怎么能因为死了相公,就把孩子扔了呢?这什么女人?”
“她自己不承认是扔的,她说是暂时托付的,但是她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谁知道啊!难道孩子是包袱吗?还托付?还整日跟大伙儿嘻嘻哈哈笑个没完没了的!丢了孩子还可以这么开心!”杨上英语中含忌。
“又开始乱说了。”杨上英那乌鸦嘴,邹二太清楚不过了。
“我没有乱说啊,我亲耳听到的!我说你啊,邹二啊邹二,你也别傻乎乎的,被寡妇玩弄了感情,自己可要好自为之啊!”杨上英冲邹二喷道。
“你才是,别在这里造谣生事了,积点口德吧你。”邹二还击道,心里愈发暗暗的心疼起梨花香来。
竟然替梨花香说话?杨上英不由气往上冲,为了避免再跟邹二拉呱,她冲着邹二重重地“哼!”了一声,假装扭头望向库房的方向,口中嘀咕道,“怎么回事,拿个锉板要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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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居与郑美妃一前一后,离开办公之所,及至仪门外,夫妇俩刚上了马车,前番郑美妃派去传话给云飘飘的红衣丫头这时也正好赶来了。
“少夫人。”红衣丫头趋马至云中居及郑美妃面前,请安毕,气喘吁吁的回道,“回少夫人,小姐说了,她不想去参加千掌门的开业大典,她说她现在忙着应付师父的晋级测试。”
“这孩子,真是的,一个姑娘家热衷这些,真搞不懂她,晋级测试有那么重要吗?”郑美妃一边说着放下了车厢垂帘,退坐至相公身旁,忧心道,“抓不住千山暮这样的好新郎可怎么办啊?”
“你就不要管了,飘飘现在不是还小嘛。”云中居不以为然的道,他根本就不希罕千山暮作他的女婿。
“还小什么小啊,女子及笄,已到了待嫁的年纪,倘是贫苦人家的姑娘,早嫁人了。”郑美妃不好气的道。
“可我们飘飘有必要这么急眉急眼的给她找新郎吗?生在盛世就是这么幸运,社会风气开明,女人只要有能力也可以不依靠男人而活,她要靠自己的努力成功,我们干嘛总想干涉她呢?”云中居道。
与相公话不投机,说不到一块儿,郑美妃嗔一眼相公,“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能轻松地生活干嘛要让她吃苦啊,飘飘那么不懂事,就知道耍小孩子心性,人世那么复杂,鱼龙混杂,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扛得起那么大的家业?就算是我们再怎么努力栽培,她自己怎么努力,她也不可能有很大作为的。”
与夫人作无谓的争执于事无益,夫人的咄咄逼人让云中居心里极度不爽,气憋在心里,索性转过头去。闭目养神,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梨花香那柔顺俊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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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文楚生一袭褚红鼠毛披风裹住一身锦袍,束发冠带,手中执着折扇,显得英姿飒飒的。
“文师兄。”虽说云飘飘天生丽质,只是她今天的穿扮,裘衣棉裤,鬓边用一条普通的花布条将长发简约的别在脑后,相较于文楚生,云飘飘就显得过于朴素了。
两个人并驾齐驱排在一块儿,显得极不协调。
“恭喜你啊,师兄!”云飘飘抬头望着门楼上‘一笑天’三个金色大字,满脸的艳羡之色,“是这个门派吗?好气派啊。”
文楚生自豪地点点头,“我带你四处转转吧,今天可是我们‘一笑天’的开业大典,开业宴会伴侣换一次测试晋级通过,怎么样?这个条件很诱惑吧?”
师父把这次晋级测试的裁判权给了文楚生,文楚生正好可以利用。
“嗤!”云飘飘笑意盎然,“你早说嘛,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打扮好看点了。”
“行了,你现在这样就刚刚好了。”文楚生笑得满心欢喜,“再好看就麻烦了,进去吧。”
在文楚生眼里,不管云飘飘打扮成什么样,都是最美的。
两人驾马入内,饱览那无边的景色,或壮丽多姿,或秀色怡人,或险峰峻拔,或低流浅吟,望着群山环绕间那巍峨壮观之极的宫殿,云飘飘啧啧赞叹间,游了半日,已随文楚生到了迎宾大殿西门侧。
金碧辉煌、宽阔无比的迎宾大殿内,宾客来往如云,由侍女们引领着陆续入席,侍女们个个穿扮艳丽如歌伎艺伎,个个花容月貌。看宾客来往,人人锦衣雕裘,皆是江湖名流。
“哇,好气派啊!”云飘飘心内暗自惊叹。
两人下马,将马交给马童牵了去。
文楚生道,“你在这儿等一下,我过去给你拿点喝的。”
“好。”满目风光无限,云飘飘放眼四望,只觉满心欢喜,心里也真替文师兄感到骄傲,“真好!”
千山暮身披凤凰黑羽大氅,珠冠束发,俊逸非凡的立在人群中,他的身周,几个随侍侍女,个个沉鱼落雁,益发显得千山暮的鹤立鸡群来。因此,云飘飘循着文楚生的背影一路追随而去,人群中一眼认出千山暮来,一点儿也不废力,“啊,是他!不会吧?”
一年不见,他显得益发的沉稳和俊逸不凡了,眉宇间英气逼人。乍见到千山暮,云飘飘震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