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仁与沈芍药双双来到聚月楼宾客如云人声鼎沸的红莺馆,本就冲着烤翅鱼而来,因此两人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单点了这道菜,另外加了水酒。
“老爷子,张嘴。”沈芍药从桌子中央的火盆里夹起一串烤翅鱼,再用两根白葱般的手指撕下一小块,柔情款款的送到郑子仁嘴边。
“对,就是这个味道。”郑子仁吃进嘴里,心满意足的道,“入嘴里便化掉了。”
“真是的,这么爱吃的东西一次都没吃,这期间你肯定给馋坏了吧?”沈芍药接连给郑子仁喂了几口。
“果然还是你,关心我的只有芍药你啊,真是太好吃了,真的很香!”郑子仁吃得不亦乐乎,自己也伸手夹了一串,撕下一大块递到沈芍药嘴边,“来,你也来一口。”
“我的嘴小,你撕的太大了。”沈芍药含羞道。
郑子仁笑笑,“太大吗,那我给你吃掉一点。”
郑子仁说着自己先咬掉一大口,然后,又给沈芍药喂过去。
沈芍药受宠若惊般吃进嘴里,在郑子仁面前,她希望自己尽量表现得像个淑女,吃了烤翅鱼,她又抿了一小口酒,方款款的道,“不过,老爷子,你本来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
“那一次,我不是去了你的琵琶语泠泠阁了吗?”
“是啊,那次我还特意为你演了霓裳舞呢。”沈芍药垂下眼眉,脸露羞色,“你还在我那儿留宿了一夜。”
就是那一夜,沈芍药怀上了沈莹莹。
“对啊,那时候我跟老婆子说,因为石器园的事情要去北方两天,然后我去了你的琵琶语泠泠阁,哪知,被她逮了个正着。是这样的,她怀疑我和贴身丫头勾搭上了,那老婆子醋劲一起来,就像疯马踢后腿一样,弄得满屋子鸡飞狗跳,那丫头也可怜,羊肉没吃着染了一身臊,被她生生的撵了出去,我当时被气坏了,便跟她对干了起来,然后,她便对我施展了她的七星夺命爪,就这么抓住我,我往后一倒,就不省人事了。”郑子仁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啊!沈芍药听得心惊胆颤的,手中的酒杯子落了下来,“老爷子,你武功这么了得,都抵不住老夫人的七星夺命爪,要是,当时我也被她抓到的话,也跟你一个下场,我们快回去吧,可不能被人发现了,我好害怕啊!”
沈芍药话刚落地,便见一个冠袍锦服的中年男人半醉的从她面前经过。沈芍药冷眼看那男人,觉得好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为了避免被那男人认出来,她拉起袖子有意无意的半遮住脸。
可是已经迟了,那男人果然已认出她来,嘴里喷着酒气,笑嘻嘻的凑近前来,“哟,这不是芍药么?好久不见了,别来无羔否?”
“我,我想你认错人了。”沈芍药好不尴尬。
“怎么会呢?”那男人竟伸出手来,捏过沈芍药柔润的下巴,以使他能够正面瞧着她的脸面。男人眼露色相,嘴里啧啧的赞叹,“还是那么美,一点儿也没变。”
沈芍药拿眼可怜兮兮的瞧着郑子仁。
“识相的,马上给我滚!”郑子仁疾手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厉声喝道。
男人“啊!”的一声,松开捏住沈芍药一巴的手,悻悻离开,一边甩着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嘴里还兀自唠叨,“这老太婆是谁呀?这么深厚的内力。”
郑子仁看着惊魂未定的沈芍药,微微笑道,“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知道吗?不过,你跟我说实话,我病倒的期间,你在哪儿过呀?我的芍药啊,在琵琶语冷冷阁的时候,可是个大红人哪,而且也有很多的回头客。”
闻言,仿佛被人拿刀在心里划了一下,沈芍药心已伤了一半,郑子仁话里之意,分明在责怪她曾经有过很多男人哪。如此说来,他们的女儿沈莹莹,即便如今就站在他面前,他未必就愿意承认。
“我真伤心,我虽然很红,但是自从遇到你,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男人。”沈芍药心里说不出的伤感,突然就想借酒浇愁,也顾不上斯文不斯文了,只管招手道,“伙计,这里,烧酒,给我满满的斟两海碗来。”
郑子仁冷眼看着,也不阻止。
只听沈芍药接着说,“我听说你病倒了,并且昏迷不醒,为了来找你,我就马上关了冷冷阁,托伢侩帮忙,几经周折,才来到了你身边,期间,为了生活,我也服侍过一些富人家的病人,而且只服侍女眷。”
这时候,伙计将满满的两大海碗烧酒送过来了。
“咳!都怪我,我这个糟老头子,一看到你被男人喜欢就忍不住吃醋,”要不是沈芍药来到身边,自己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要不是沈芍药,自己恐怕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看着沈芍药捧起满满的海碗一饮而下,想到沈芍药的好处,郑子仁便伸手取过另一碗烧酒,“我也陪你喝一碗,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不行,老爷子,等等,”沈芍药连忙出手阻止,“你病倒,都是这酒惹的祸,你不用怪老夫人,你好歹得见我们莹莹一面啊,如果喝完这个又病倒了,我们莹莹怎么办啊?”
“我们莹莹?”郑子仁很清醒,正是因为清醒,所以他才警觉莫名。
“是啊,我们莹莹,可漂亮了,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一大海碗烧酒下肚,加上之前又喝了几小杯水酒,酒气窜上来,沈芍药便有了几分醉意,加之心伤,又思女心切,不觉间便又说漏了嘴。
“跟我长得一模一样?”郑子仁之前的猜疑再度被勾了起来,他一把抓过沈芍药的手腕,“你再说一次。你说沈莹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被郑子仁这么一抓,沈芍药酒醒了几分,方觉自己方才酒醉失态说漏了嘴,连忙掩饰道,“不是的,是因为我太想念你,是以才感觉人人都像你。”
“但是你说她像我,我就更想见见她了。”郑子仁觉得沈芍药的解释太牵强了。
***
离开聚月楼,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两人共乘一匹马。醉熏熏的偎在郑子仁的胸前,沈芍药不停地哼着歌儿,“初涉人世,雨淋湿了蒹葭,风凌乱了长发,撕碎爱之神话,不要怨恨,不必怨恨,只要爱,别无所求的爱……”
月影西移,沿着来时的路,恍然间,已回到了郑廓山庄后庭别院,郑子仁轻轻推着沈芍药,“芍药,别唱了,快点醒醒吧,快点醒醒吧!”
“明媚鲜艳时,我等不到百花盛开的时刻,不要怨恨,不必怨恨……”沈芍药还在不停地唱。
“快点醒醒吧,到家了。”郑子仁把马儿勒住在屋前。
“不要怨恨,不必怨恨。”
***
再说云中居在后庭别院,岳父居住的屋里等到子夜时分,两眼惺涩正熬不住时,忽听屋外一阵马蹄声,连忙从屋里出来。
正好撞到郑子仁抱着沈芍药从马背上跳下来。
尽管郑子仁已经乔妆过了,不过,云中居还是能认出他来。
云中居满眼惊诧地盯着郑子仁那一身滑稽的打扮,“岳父大人?”
“天啊,你怎么来了?”见到女婿云中居,郑子仁愣是吓了一大跳。
“岳父大人,您这是去哪里了?”
“我人生最后的一次秋天,也即将过去了,”郑子仁打起了哈哈。没想到头一次跟沈芍药外出,就被女婿撞了个正着,郑子仁好不尴尬看着沈芍药柔弱无骨的被岳父拥在怀里,兼之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云中居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一方面惊诧于岳父身体恢复之快,一方面又怕岳父会因此感到难堪,便随声附和道,“那是,那是,岳父大人辛劳了大半辈子,也该好好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