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石器园。
午后,开工前一刻钟,云中居在宽阔怡人的休息室和工人们一起,一边闲聊一边谈正事,这是云中居一惯的作风。
“哈哈……”在听完一个工人讲的笑话之后,大伙儿齐齐爆笑起来,那欢乐的笑声穿檐过庭,响彻山林。
“邹二。”待大伙儿都笑停之后,云中居敛敛脸容,摆出一副预备转入正事的表情。
“是。”邹二毕恭毕敬的应道。
“上月提交州府的文书办理得怎么样了?”云中居问道。
“前些天进行了审批,过几天应该能出结果。”邹二回道。
“云老爷,我们得尽快拿下垄断权,”杨上英脸上堆着谄谀的笑,“您当初设计的图案制作方法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不知被谁流传了出去,现在市面上,已经有很多类似的产品。”
“这是好事,这说明我们的设计创意被很多人认同,不过外头那些小作坊跟我们做的肯定不是一个档次的,”云中居脸上堆着自信而温雅的笑,“所以大家都不用太担心,我们要用质量取胜,请大家都自信一点。”
“好,我记住了。”杨上英回道。
“有云老爷的带领,我们当然自信。”大伙儿齐声回答。这像是恭维,但也是事实,大伙儿都喜欢跟云中居一块儿,因为他从不摆老爷架子,待人一向和气谦逊,并且一视同仁。
“好了,大家辛苦吧。”云中居朝大家把手一摊,大伙儿心领神会,鱼贯而出,朝各自的岗位散去。
云中居返回属于他自己的起居间收拾一些东西,正欲离开郑氏石器园。这时,一个工人进来通报,“云老爷,府上的丫头求见。”
“哦,让她进来吧。”
“好的。”工人退出,只听他在珠帘外说了声,“云老爷让你进去呢。”
进来了一个青衣丫头,那青衣丫头,粉红脸儿,模样儿也算俊俏,只是那水汪的眸子有些不老实,只见向云中居屈膝行礼,那媚眼儿却不住地瞟向云中居,“云老爷好!”
“说吧,什么事儿?”云中居只当没瞧见,朝那青衣丫头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他认得出她是夫人郑美妃身边小名叫青竹的丫头,既是夫人身边丫头,他就算有那色心,也没那色胆。何况,他不是那种到处寻花眠柳,闻见腥味就扑上去的人。
“少夫人派我来,她让我转告您,让您抽空去一趟老庄主那儿看一看。”青衣丫头青竹见云中居无动于衷,遂装出一副低眉顺眼样子来。
“哦,是吗?老庄主,他好点了吗?”
“少夫人说,府上专为老庄主请了一个特护,让您抽空到老庄主那儿看一眼。”
“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去偷偷监督人家吗?”
“不、不、不!不是的!”青衣丫头青竹慌急道“少夫人的意思,只是让你抽空去看一眼,看看那请来的特护称职不称职。”
“好了,我知道了。”
“少夫人还特别叮嘱,让您别说您是姑老爷,就装作是看望老庄主的客人。”
“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青衣丫头青竹恭身退出,临到门口,一边掀起珠帘,一边还偷偷地朝云中居抛了最后一下媚眼。
*
少夫人郑美妃陪母亲玉香盈到了韩廓山庄,看戏,一向不是她的喜好,自觉无趣,便早早辞别众人,自己先行回到了郑廓山庄。
这会儿,正怡然自得地坐在通透清爽的大厅里品着新贡的玫瑰花茶,突然看到女儿云飘飘气呼呼地从外面回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快回来?这么快就跟千山暮办完事了吗?”郑美妃诧异地看着云飘飘。
云飘飘也不答话,自顾扯下脚下沾满泥巴的靴子,换上棉拖,手中提着一个碎花包袱,沓沓沓地来到母亲身边的锦椅上,一屁股坐下,两腮胀得鼓鼓的。
“怎么又那么走路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姐要有小姐的斯文样儿!”郑美妃不满地看着云飘飘。
“呼!”云飘飘似乎更不满,她一肚子气没地儿放。
“你跟他说明天到我们这边一起吃饭的事了吗?”
“哈,真受不了他,真疯了!”母亲不提倒罢了,这一提,把云飘飘的火气又给提高一层,她几乎上气急败坏的,“娘,那小子完全就是个变态狂,很让人受不了!”
“你怎么那样说人家?”
“他就是个变态狂!”
“你别这么说,以后没准他会继承我们的家业。”郑美妃就云飘飘这么一个闺女,她正打算把女儿许配给千山暮呢,而且,她还蛮有把握似的。
“哇操,为什么?我才不要,我坚决反对!”与其说是激愤,不如说是对千山暮爱恨交加,云飘飘说话也顾不上斯文了,她苦皱着眉眼嚷道,“娘,你知道他有多么瞧不起我吗?”
“那你不应该作被人瞧不起的事!”郑美妃以为女儿不过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她取过茶盏,继续品偿她的玫瑰花茶。
“真是的,想想就来气!”云飘飘因为不被母亲理解,嘴巴嘟得更高了。
这时,郑美妃冷眼瞥见了云飘飘旁边的花布包袱,问道,“包袱里面是什么?”
“衣裳!”云飘飘重哼一声,“看到这衣裳我就来气。”
“给娘看看。”
云飘飘把包袱一下丢到母亲怀里。
“不过你这身衣裳,是千山暮给你买的吗?”郑美妃一边打开包袱一边问。
不问还好,母亲这一问,想起在裁缝店里的那一幕,云飘飘痛苦地抱起头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郑美妃诧异地看着云飘飘。
“别问了,娘,丢死人了!”云飘飘说完起身大步朝自己的睡房奔去。
看着女儿的背影,郑美妃摇摇头,自言自语,“还是像小孩子似的,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
丧礼结束之后,那个骑马闯了祸的洞日明才敢姗姗迟来梨花香的住处露面。
“嫂子,”洞日明痛哭流涕地跪在梨花香面前,“我是因为太害怕,是害怕所以才逃跑的,我真是罪该万死,风大哥生前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以干出这种事情,真的对不起你!嫂子,我真的对不起你!我这种人就该一辈子蹲大牢,你现在就报官吧,撞死风大哥的凶手在这里,让他们过来抓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梨花香能感觉得到洞日明的忏悔是发自真心的。
“不是,都是我的错。”梨花香没有把责任往他身上推,洞日明更是哭得把头都垂到了地上。
“快起来吧!”梨花香弯腰扶起洞日明“日明,你老家还有生病的父母,还有两个弟弟在上私塾,两个妹妹也没有成年。”
洞日明只是哭着不肯起来。
“快点起来,吃完饭再走,吃完饭才有力气去干活挣钱,唔!?”梨花香倒像在给洞日明打气。
“不行,我现在就去官府认罪。”洞日明一下站起来,痛心疾首地抹抹脸上的泪,“我现在就去自首。”
“日明,日明,日明……”梨花香想拦住他,不料她自己反倒被冷秋桐给拦住了。
“真是的,你够了!”冷秋桐往梨花香手心狠狠地拍了一下,“你是不是疯了?他是撞死你相公的凶手!你可倒好,你让他吃饭加油?你出未免太傻了吧?”
“如果他坐了牢,他们家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怎么办?”梨花香不认为自己这样处理有什么不对。
“那你跟风妩思呢,你们母女俩日子以后怎么过?哧!就算不报官,但至少让他掏银子了再私了吧?”
“他都没钱给我们,我怎么能要他的钱?”
“那是他的事情,没钱可以找人借啊!”
“如果我逼他到处去借债,这些钱,就算我得到了,我也会良心难安的。”
冷秋柚气得吹乱子瞪眼睛的,双掌直击着自己的胸口,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女流之辈,“真是的!咳,那个自称你婆婆的人呢?她死哪去了?”
梨花香抹了把眼泪,“她,还没来。”
“什么?还没来?什么意思?她去哪里了?”冷秋桐急道。
“出殡回来之后我就没有见过她。”
“事先都没跟你打招呼吗?”
梨花香无力地点点头。
“怎么可以这样!那女人是骗子吧?把孩子放在这里她自己跑了!这可不行,我们去报官吧,马上!”冷秋桐替梨花香着急。
这时,旁边传来小婴孩稚嫩的哭叫声,“娘,娘,娘。”
风妩思正在地上逗着小婴孩玩儿,小婴孩兴许是饿了,她怎么都哄不住她。
“娘,娘。”
听到小婴孩稚嫩的哭叫声,梨花香可受不了啦,她抹抹眼泪,提起裙裾,朝孩子们大步走去。
小婴孩肚子饿了,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抓,不管脏还是不脏。
梨花香见状,立即半跪下去,伸手轻轻抠出小婴孩嘴里的脏物,“呜,脏、脏、脏。不能放嘴里哦。”
然后,梨花香伸手摸摸小婴孩的小屁屁,发现里面全湿了,“妩思啊,你去外面院子里看看妹妹的尿布,有干的给娘收两条回来。”
“好的,娘。”
风妩思很快把干尿布给取了回来。
那婴孩换上了干的尿布,稚声嫩气的喊了声,“娘。”
“这里。”梨花香哄着小婴孩,她已全然投入到母亲的角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