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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当、当、当”,铁靴稳稳地踩过冰冷的地面,兵戈摩擦间发出尖锐而机械的声响。黑衣人停在这间铁牢前,目光冷锐直射段平凉眼底,“是你要叫大夫?她病了?”

“她的伤很重。”段平凉看着已昏迷一天一夜的风离雪,话音凉凉地飘在四壁间,“我想你们费这么大劲把她掳来,应不是为了让你们头儿见一个死人吧?”

“重到致命吗?”黑衣人好似全然没听到他后一句话,冷冰冰地问道。

段平凉冷哼一声,“如果是致命的,你们就都活不长了。”

黑衣人盯着他看了半晌,朝身后一挥手。一个守卫过来打开牢门,黑衣人走进来,便要把风离雪拦腰抱起。

“你做什么?”段平凉双眸微惹薄怒地上挑,一手护在风离雪身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庄主吩咐,把她带到上面厢房里去。”黑衣人的声线平而稳,冷而定,仿佛永远都是这样不会改变。

段平凉迟疑地放松了戒备,让他把风离雪抱走。看着黑衣灰影消失在幽深廊道尽头,他才发现这个地牢真的很冷、很脏、很难熬。

她觉得自己好像踩在火上。

火舌****着自己的全身。目之所及全是明红妖异的火色。眼睛被灼痛。皮肤开始一寸寸皴裂,变得像流着恶心汁液的树皮。不知道毫无知觉的脚怎么还能一步步走下去。张嘴,只有灼热的气流进出,她忽想起,没有人来救她,所以呼喊也没用。

很远的地方在落雪。一片茫茫大雪,覆盖了经冬不开的梅花。父亲冷峻安定的影子渐渐地远作了雪的尽头一点墨痕,伴着檐头红纸鹤叮叮当当的缭绕飞旋。很清脆的声音,响在这大火的中心,像梦一样。

这岂不就是一场梦?世上一定不会有这么滚烫的泪。落在她肩膀,烧成一天一地的血色荒莽。痛得她几乎要大叫出声,可是叫喊没有用。没有用的事,为什么还要去浪费精力,去期待、去想象、去求索呢?

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大伯大娘,失去了陈哥哥,失去了师父。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再有了。所以,所以她才会在大火里孤独地跋涉,没有人来救她,她也不会得救的。

风离雪从噩梦中挣扎出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火红的流苏,垂在她的枕边,缠着她的头发。她是侧身睡的,身子压着了左肩的伤口,此刻正痛得如火如荼。这是一张很舒服的大床,软枕上有木樨香的味道。房间里陈设古雅,各种物品一应俱全——就是没有药。

她想起身,却没有一丝力气。她的伤根本没有任何好转,甚至还加重了。她头脑晕沉,好像还浸泡在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梦里。手习惯性地探向床侧,空空如也的触感提醒她断情刀早已不在了,她这才陡然惊觉自己身在何处。

她明明该在罗汉崖中的铁牢里的,可这又是什么地方?窗外千根翠竹,森森玉立,耳边隐隐闻得涛声阵阵。

归云山庄?

一个绿衣少女走进来,看到她醒了似乎被吓了一跳,立刻便回身要往外走,被她冷不防一声叫住:“巧——姐姐?”

那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已经换了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

风离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琼鼻樱唇,眉目俏丽,宛如花树堆雪,新月清晕,虽非天人之姿,却也可称是个美人,正是江大伯、江大娘的女儿,江巧儿。她现在穿着浅绿襦裙,梳双环髻,一身丫鬟打扮,却是在伺候谁来?

巧儿见已不能躲避,一咬牙走了过来,眉眼一横,“是我,怎的?”

风离雪怔了怔,忽然想起她和巧儿之间还有多少旧日恩怨未曾清偿的,五年前她曾经如何如何地怨恨在心,现在看去却似乎都淡了,只是——仍还有些不甘罢了。“你怎会在这里?”她轻声问。

巧儿满目怨毒都转成萧凉,冷冷道:“我们把你推下泪痕崖,却又都沦为奴仆,报应不爽,你可满意?”

风离雪静了一会儿,似在平息呼吸,枕上凌乱的发丝掩不住她亮如星月的眸子,“你何必这么想。”

江巧儿重重地“哼”了一声,“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别装出那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样子,你不争不就是装可怜吗?”她一步步走上前,忽然一把攥住风离雪的衣领,牵得后者一阵咳嗽,“我告诉你,你装可怜也没用,直到现在我还是认为,我爹娘是被你害死的,我和大哥二哥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当差也是拜你所赐,我当年把你推下悬崖并没有做错,我只恨竟没有让你摔死!”

她手一松将风离雪摔回枕上去,风离雪咳嗽许久,直咳得苍白的双颊都染上红润的病色,眼眸也莹润如盛了水,方缓过一口气来,“你说什么——大哥二哥也在这儿——”她幡然省悟,“那个黑衣杀手,是大哥?”

提起大哥,江巧儿更加气愤,双眼带了盈盈的泪,声音里也有了哭腔,“你还敢说大哥!大哥,大哥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你知不知道——”

“你说什么?!”风离雪又惊又痛,当初空蒙山下,大哥佐之待她亲厚,她始终铭记,“什么意思……”

“两年前我们三个就被抓来这里,大哥……大哥不知怎的惹恼了庄主,庄主逼他喝了什么鬼药,现在大哥连我也不认识,他完全成了庄主的杀人工具——”提及那诡谲残忍的庄主,江巧儿脸色煞白,沉默片刻,她转过身,“风离雪,我恨你。”她淡淡地道,然而语意之重,却令这房室寒如深冬。

风离雪怔忡地凝视着那抹火红的流苏,那艳色烧得她眼睛疼痛,“你知道么,当我摔下泪痕崖的时候,我也恨透了你。如果那时我有刀,兴许我早就杀了你。”她的话音寡淡如白水,不掺丝毫爱恨纠缠,“可是当我苦苦捱过崖下的五年,我有了刀,我有了武功,我却根本忘记你了。”她想了很久,而后轻声说,“爱恨伤身。”

“那是因为你的爹娘没有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个外人被杀死,胸前肚子上戳满窟窿,鲜血在厨房里流成了一条河!你没有恨的资格!”江巧儿紧闭双眼捂着耳朵大声哭喊着,径自奔了出去。

风离雪呆呆地躺着。她,没有恨的资格?

风离雪被留在这方寸之地,名为养伤,实为软禁,况且她的伤口都腐烂流脓了,一室腐臭熏人,也未见有任何大夫来看治。她自己懂些医理,知道这不过是皮外伤,但伤口总不处理也迟早会出事。这归云山庄庄主想是恨她恨极,才会抛她如此痛苦。

她有时勉强下床,自己动手给自己包扎,用牙紧咬着碎布把肩头缠紧,再痛也不过赚她一皱眉,不知那庄主看到她这不服硬的样子会作何想。每天只有江巧儿会来给她送上一日三餐,清汤素菜,绝不好吃,只填饱肚子罢了。她几次欲从巧儿口中探出这山庄究竟,巧儿却似对庄主畏惧万分,半个字也不敢泄露。

就这样蹉跎了近半月,这个小小房室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才几日未见,风姑娘可愈发清减了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娇娆如花,春莺恰啼,这柔若无骨的声音除了花流莺不作第二人想。

风离雪眼睛眨也未眨一下,仍是端坐窗前临她的帖。

她读书习字,都是陈哥哥教的,然而陈子逝虽满腹经纶,于教书育人却还差矣,以至她仍旧不怎么识字,书法也歪歪扭扭不成气候。她看着自己写的东西,没有理睬来人。

花流莺笑吟吟地走过来,无视她肩膀上绷带中一片暗红血迹,反捧过她的右手,啧啧道:“风姑娘这手不拿刀了,拿起笔来,可倒真是秀气得紧……”

风离雪静静地将手抽了回去,便要将字纸折起,却被花流莺一手拦下——“慢着,且让我看看,姑娘写的什么好字来?”

字形瘦弱而峭硬,好像开得不盛又凋得太早的梅花,只剩一杆残冷的枝桠。写的是一阕《古歌》: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飚风,树木何……”到此处止。

花流莺抬眼笑了笑,松手,白纸轻飘飘荡落桌上。“风姑娘在忧愁什么呢。”话音冷淡,而自携了潜藏的锋锐。

“胡乱抄来的,让花姑娘说笑了。”风离雪的眸光淡淡的,望向窗外夜色清幽。

花流莺含笑不言,拍两下手,便有侍女送上茶来。“这可是我自泡的玫瑰花茶,清香之气,许可将风姑娘房中这股腥臭味冲得淡些。”她斟过两杯,将一杯推至风离雪面前。

风离雪坐下来,眼帘微垂,扫过这淡红飘香的茶水,微微笑了笑,轻品了几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本该好端端呆在洛阳牡丹坊,怎么会跑来江陵?”花流莺捧着茶杯,茶水映得她双眸如玉清亮,颊边也飞上红霞。

风离雪依旧不言。

“你这么闷的性子,竟然会招他喜欢上……”花流莺悠悠地拖长了语调,伸出描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将她下巴抬起,“你知不知道他近日为何总在咳血?”

风离雪抿了抿唇,不答。她根本不知道段平凉在咳血,更遑论为什么。

“十二年……十二年了,郁轻尘给他种的蛊,从来没有发作过!”花流莺狠狠地将指甲收紧,在风离雪苍白的下颌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现在你可懂了?他爱上你了!”

风离雪怔怔地听着,连痛感也失去,直觉得啼笑皆非。段平凉爱上她了?她有什么好?他们本就是陌路相逢,早晚要错身离别,谈什么爱不爱的,不觉得可笑么?

“你,”半晌,她终于说出一句话,“你已在这里住了很久,是不是?你见到他蛊毒发作才来找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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