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白叆来到真茹族的宫女最终留在白叆身边的,是个名叫瑛宸的短发女子。波宏真茹两族无论男女都崇尚长发,尤其是王公贵族,头发不仅要长、要好好保养,还要装饰上各种饰品,琉璃串儿夜明珠金叶子红玛瑙都是最普通最常见的。而瑛宸偏偏留了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不粉不饰,常着一身绿色衣裳,加之脸庞上简单的笑容,整个人好像是挺拔向上的竹笋。瑛宸本是侍奉波宏皇太子安阳的,但不知何故被柳王后调到了白叆身边来到真茹。白叆猜想可能是柳王后借口调配侍女,派瑛宸来监视她,白叆就总想法远离瑛宸。
可瑛宸绝对不是容易打发掉的。就像真茹族从来没有停止过怀疑白叆嫁来的动机一样,瑛宸从来没有打消过接近白叆的想念头。
撇开对瑛宸意图的怀疑,白叆私下里还是很满意她的,瑛宸有着后宫妃嫔之中少见的精明和极深的城府,她的野心一点儿不比那些前朝殿堂上面男子们的小。
来到真茹皇宫,一切皆由瑛宸打点,事无巨细。瑛宸也尽心服侍,不仅教授白叆真茹族皇宫的礼仪,还处处防范宫里嫔妃对白叆不利。白叆只有九岁,还不用发愁吃醋争宠的事情,但一个来自异族甚至可以称为“敌方”的小公主形单影只,整日顶着个惹眼的“太子妃”称号到处转悠,必然引来了不少嫉妒愤恨。
真茹王宠爱的禧妃就是厌恶白叆出了名的。禧妃整天跟白叆作对,变着法子刁难她,多亏瑛宸的鼻子和眼睛尖,白叆才免了好几难。
瑛宸暗示白叆是禧妃屡次在背后下毒手,无奈白叆没抓到什么证据也不能告发。皇太子得知后倒是上心,他想到白叆吃不惯真茹族的饮食,特地叫自己宫里的厨师按照她的口味做膳食,不久之后,白叆的饮食全从他宫里出。
白叆见过真茹皇太子几面,九岁的她当然不会对大她十五岁的陌生男子立刻萌生出爱意,婚礼只是礼节性的过场。真茹皇太子也明白这个远嫁而来的小女孩儿实为政治筹码。皇太子心善,每每想到白叆九岁丧母,小小年纪出嫁到冲江另一岸,心中的同情怜悯多过防范备戒。白叆人前人后都十分乖巧伶俐,楚楚可怜,尤其一双水汪汪的紫色眼睛像极了上等的紫水晶,甚是美丽,他看着顺眼,就赏了不少珠宝玩物,其中有一颗进贡来的鸡蛋大小的白水晶,价值连城,一点杂质都没有,白叆看着喜欢,放在寝殿日日观赏。皇太子后来将白叆居住的宫殿赐名紫晶殿。
真茹皇宫中的人对白叆表面上恭敬称一句“太子妃”,但真正能得到太子妃资格的则是另两个人:亲王大人掌上明珠玉彤,和皇太子专宠的潞谙。
潞谙比皇太子小四岁,她天生丽质,能歌善舞。皇太子对潞谙心思专一,坚定不渝。据说潞谙与皇太子早就相识,只是苦于潞谙身份低微,皇太子就把她藏在行宫里,三年前才接入宫中。真茹王不看好潞谙这个低贱的女子,觉得她身份中的神秘色彩叫人联想起巫术和巫女,真茹王不准皇太子给潞谙任何位份,皇太子一气之下关起东宫大门,一连几天都不上朝。
潞谙对白叆很是友好,白叆刚一安顿下来她就命人送来各式布匹、器具,听闻白叆吃不惯真茹族宫中煲汤中加的几味香料,特意派人叮嘱厨师,按照波宏族饮食习惯去做。隔了几日,潞谙还专程过来拜访白叆。
潞谙生的美丽,温婉动人,有一阵儿白叆天天望着镜子发呆,想着自己长大以后也能跟她那么美丽该有多好。宫中妃嫔碍着皇太子的面子,也不好没有一点儿表示,所以白叆初入宫的一个月还算平静。
但好景不长。真茹宫里的亲王大人的势力不可小觑,瞄准太子妃位置的女子不在少数,这尊贵的位置怎么能让一个外族小丫头平白无故得了去?于是,众人一起诅咒白叆,冒出来的一股股怨气最后显了灵,白叆屡屡遭受各种欺负,终于“不负众望”被废了名号,这虽是后话,也指日不远,便是在白叆入宫第二年年底。
白叆在真茹皇宫中也有些玩伴,一个是同住在紫晶殿的卿澜,另一个是宫中左尚臣的二女儿冰蕊。卿澜是翾礐的亲妹妹。听瑛宸说,当年翾礐一家不知何因被人追杀,这黑衣少年本在外拜师学艺,收到家书便手持长剑匆匆拜别恩师下山。但他还是晚来一步,好好的庭院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父母和姐姐都丧身火海。翾礐冲进火海救出妹妹,可祸不单行,两人在逃亡路上不慎走散。后来翾礐被仇家围攻的时候真茹族皇太子救下了他,并承诺帮他找失散的妹妹。翾礐为报恩,答应效忠真茹族十年。
因此,翾礐一直认为自己对真茹族的效忠只有十年期限,一过十年,即刻动身离开。
卿澜虽然大白叆一岁,但看上去要小白叆很多。卿澜很腼腆很怕人,眼神总是怯怯的,像是受了惊的小鹿瑟瑟不安,有事没事总粘着翾礐不放。翾礐对她十分疼爱。卿澜喜欢翾礐的剑,总是拿来玩,她哥哥担心她会被利剑伤到,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保护她。
白叆的出嫁使得波宏真茹两族暂停争斗,黑衣少将翾礐一时半会儿不需要上战场,他也不喜欢操持军中事务,真茹三位少将缺了翾礐,还跑了一位曾邵,只剩文麟一人留守军营。文麟晓得翾礐的性子,对于他很不负责任地把军中事务推给自己并不介意。
翾礐时常来紫晶殿陪妹妹聊天,后来干脆住进了紫晶殿偏殿。白叆占了便宜,常常蹭在卿澜那里或者叫卿澜来自己这里蹭蹭,这样她就能常看到翾礐。
另一个玩伴是冰蕊。冰蕊的姐姐去年成了真茹王妃子,冰蕊进宫找姐姐来玩,也就结识了白叆。白叆和冰蕊只差五个月,两个女孩儿说得到一块、玩得到一块,因此挺要好。左尚臣差人给白叆送了不少珍贵的香料和珠宝,但大都被瑛宸悄悄处理掉了。真茹族右尚臣主和,左尚臣主战,彼此之间还有不少其他的利益纷争。波宏王曾嘱咐过白叆要与右尚臣修好关系。可白叆在宫中闲的发闷,根本不管冰蕊是哪个家族的小姐,能玩到一处就好。
进宫第二年春天,宫中桃花开得红艳,白叆和冰蕊一同在桃花园中赏花。打闹时冰蕊发现白叆脖子上戴着个金莲小巧玲珑,她想起了前几天自己送给白叆的香玉金狮挂坠,就问:“我送你的那个小狮子呢?”
白叆不好回答让瑛宸丢掉了,只能说:“今天忘了戴。”
冰蕊纯真,信了白叆的话,伸手去要摸摸金莲:“我看看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小一朵?”
白叆摘下金莲:“这是右尚臣送的冰雪金莲,据说生长在极北冰川,百年才开一朵,花蕊见阳光就变成金色。摘下后要连着茎叶放在冰块中冰冻三年才能永不凋谢,可用作饰品。”
她见冰蕊拿着金莲爱不释手,也觉得冰雪金莲更配“冰蕊”这个名字,就送给了她。
不巧晚饭时瑛宸发现右尚臣送来的金莲坠儿戴在左尚臣家二小姐的脖子上,平时就阴晴不定的她明显表现出不悦,但没有直说。
可瑛宸向来是憋不住话的人,这****能忍得住不张嘴,他日定要寻个机会痛快发泄一下。
次日,瑛宸叫来翾礐和卿澜,与白叆一同品茶,文麟恰巧回宫,也过来凑热闹。
翾礐只喝龙井。瑛宸给翾礐和文麟斟上茶,然后给两个女孩子斟上花茶。卿澜尝了一口后,皱紧眉头什么话都没说。白叆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原来瑛宸这壶茶里故意将茉莉花茶和冰片雪莲混在一起,冰片雪莲与茉莉花茶一起煮沸,会十分酸涩,就像是坏掉的陈腐茶叶那股子霉味儿。白叆觉得丢脸:“这是什么?根本喝不下去。”
瑛宸却在一旁声音不高不低:“怎么会喝不下去?茉莉花茶是左尚臣送的,与右尚臣送来的冰片雪莲正好相配,入口理应芳醇。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其中道理?瞧着白公主昨天把金莲赠给冰蕊小姐,我就觉得两种茶混到一块儿能好喝。公主您不爱喝可也别发脾气,我这就给您倒了再沏一壶。”瑛宸把心中憋了一天的话一吐为快,也不去管白叆难看的脸色。
卿澜咳了一下压低声音纠正:“是太子妃。”
嫁入真茹族的白叆应当被称为“太子妃”,可瑛宸不怕死,不仅理直气壮叫白叆“公主”,还振振有争辩说“白公主”叫起来更顺口更亲切。
果然瑛宸笑眯眯:“我在波宏服侍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再说白公主太小,尚未过门当然还得称为公主。就算过了门,在我心中也是珍贵的小公主。”
白叆听着打个冷颤。她明白瑛宸在暗讽自己跟冰蕊以及左尚臣一家走得太近,忽略了右尚臣一家,可是当着翾礐和文麟的面被一个宫女戏弄,她很是不开心。
一旁的翾礐淡淡开口:“身为太子妃的侍女,连端茶倒水的事情都做不好,看来我得向太子殿下禀明,立刻把你换走。”
瑛宸知道翾礐说到做到,吓得收收肩膀:“不过是一壶茶嘛,惹得大家都不开心我也不开心。那我再泡一壶就好了。文麟将军你……你怎么把着花茶都给喝了……?”
众人看向端坐的文麟,他缓缓仰头将不堪入口的花茶一饮而尽,他显然没喝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卿澜瞪着眼睛:“麟哥哥不觉得这个茶难喝?”
文麟发现众人的目光焦距在自己身上,他依旧神态自若,微笑着再喝一杯:“这茶别有风味,我觉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