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我突然站起,匆匆忙忙,披上画皮。
狂烈的思念不可忍耐。不管怎样,我要再看他一眼。
我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狂奔过黄昏的街市。路人纷纷侧目。
我要再看他一眼呀——我的亲人,我的仇人,第一的,唯一的。人世繁华在我眼前颠倒晃动,红男绿女,全都不顾,我只要再看他一眼。我守侯了他三生三世的爱与恨,才结成这一段夙世的孽缘。
我奔向他的家。
天已全黑。仍是那样安静的人家院落。静到没有一丝声息。
赫然看到,他的屋门正上方,悬着一柄拂尘。
我听到有谁在笑,笑得很难听,比哭还要惨厉。
好半天才发现,原来是我自己在笑。
相公,那道士给了你一柄拂尘来驱鬼么。
我在院子里痴痴地转来转去。我眼中放出火焰,看清黑暗中的一切。我看到他和母亲与夫人一同躲在屋中,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我走近那间屋子。拂尘放出金光,微有些刺目。
他突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大仙,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你放过我吧。”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仰天而笑。
相公,我来,只是想侍侯你,洗衣烧饭,磨墨添香。
求求你大仙,不要过来。放过我吧。
他俊秀的容颜因恐惧而扭曲,声音也已嘶哑。
他叫我大仙,他要我放过他。
我心爱的男人,我托以终身的夫,跪在地上向我磕头,额头破了,一块暗红的血渍。
我是一生都会待你好的人。你放心。
你是我的凤儿,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我要你的。
但是我要你陪着我呀。凤儿。
大仙,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那样软弱地爱着他。只要他一句话,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他是我终身的倚靠,而他在拼命地对我磕头,求我不要靠近他。
这人世与我,早无任何牵连。只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然而我却不是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都在他身畔。一致抵挡着恶鬼。
“大仙,求你放过我相公。我们全家感激你一生一世。”夫人也跪下来。我望着她。
她才是他的亲人。结发百年的妻。共患难。
患难是我。
一百四十七年前他害了我的性命。他挖去了我的心。
阎王老爷,那张伦挖去了我的心,我要他偿还。
阎罗殿的记忆,阴阴地侵入。
我眼前闪过罗帐里他甜美的睡态。我轻轻地拥住他。我不要报仇,我不要报仇,那一刻我宁愿永不超生。
大仙,求求你放过我相公。
我忽然醒觉,自我披了画皮在乱葬岗的小径上遇到他,直至今日,是整整的一个月。
百多年前从他在西花厅第一眼看到我,到他将匕首刺入我心窝的那夜,不也是整整的一个月?
生死簿上血红的字迹:张伦三世身该当偿还秦紫凤人心一颗。
天理至公呵。他要偿还我一颗心,而我却要偿还他一个月的相思苦。
狂风卷起落叶,在小院中呼啸。
我无力地惨笑。我已不再想报仇,我只想和他做一对平凡夫妻,却不可以。
你当真不愿再做人,宁愿做一只厉鬼?你不后悔?
不悔。
倘若你得不回完整的心,你便永不超生了。
我情愿。我一定要报仇。
阎罗殿上的对话。原来自己说过的话,是不能反悔的。
因果流转,原来大家都只不过是宿命掌心里的微尘。
不存在任何的自主。
三寸长的利爪觫然伸~出。
我大步走向他的屋子。che下拂尘,撕得粉碎。
撕碎的刹那,拂尘的金光刺入我的双眼。两行鲜血自我目中缓缓流下。
我已为他,流尽残存的最后一滴血。
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破门而入。直奔他。
利爪透xiong,一che,温热的血液飞溅得我满头满脸皆是。我感到他心中最后的念头,竟然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懂的。到死他也不懂。
他的心念熄灭了。
一切都了结。百年前生死簿上的朱批终得实现。
杀他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他。
混沌中,缘尽孽完。
摸~索到他xiong膛里那颗本应属于我的心。还似有些微动。温暖的,柔~软的。呵,有心多好。
轻轻地捧起它。它在我掌心熨贴着。
我笑了。
呼啸的风声掠过耳畔。眼前的黑暗之中,看到,一点,一点,如云开月现——太原府,后衙,西花厅。那个燠热的夏日午后。小姐穿着杏子红的单衫,那清俊的少年走过,目光偷偷地投过来——白团扇,那一掩面的娇~羞。
回忆完这一切之后,我便陷入了沉睡,这一觉里没有在做一个梦,等我醒来的时候,衣绿羽正对着我,静静的思索着什么,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正是神仙们就寝的时候,而衣绿羽没有睡,她的行宫里估计记得点着灯,外面很安静,不像人间。到了晚上的时候有虫鸣,有蛙叫,很热闹,有时候还会吵的人睡不着,我以为衣绿羽是思凡了,或许衣绿羽会效仿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因为自己是生来就没有心的,衣绿羽会去偷一颗别人的心安在自己那个空洞~洞的心房里,但是衣绿羽并没有这样做,因为衣绿羽生来就是空心的,她认为万物众生皆平等,既然自己生来就没有心,那么自己也会体会到没有心的好处,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让幸福花开出花来,或许就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衣绿羽就这样坐着,一直等到天亮,她心里一直在回味着那两个故事,那两个在人间发生的故事,我真的很担心她会动了凡心。
天亮了,衣绿羽准备休息,反正白天也没有事情,没有朋友,会登门拜访,也没有朋友需要自己去探望,如果上头不给自己派什么活儿的话,那自己就闲呆在洞府里好了,天庭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平时也无需自己管教,人间那边荷花何时开放,她自从可以长久的居住在天庭之后,自然也不用像百花岭洞里面的小花仙门一样得亲自去往人间跑那一趟,天庭的规矩就是不允许神仙私下凡间,花仙子住在了天庭上,该往人间跑的时候自然会有一种特别的机制代替自己。
可衣绿羽刚准备睡一下,就得到了王母娘娘的密宣。
她去了王母娘娘哪里?只听说上头派自己去凡界追查两个神女的踪影,一个是掌管秋季的女神之女秋韵,一个是掌管冬季的女神之女冬菲。
上头说现在两个神女住在一起,所以让她一个人去就好了,她们同为女子,一定有共同语言,会更了解对方的心理,衣绿羽这个人王母娘娘是知道的,觉得衣绿羽说话特别好听,又非常的体贴,这件事情关系到天界的颜面,所以派衣绿羽去最合适不过了。
王母娘娘要她立刻启程,衣绿羽本来还想去找柳凡云道个别,所以在百忙之中匆匆赶到了柳凡云那里,结果看到,在柳凡云的府邸上,忆晴也在,柳凡云正在给忆晴画画像,衣绿羽本来想上去打个招呼,觉得肯定是忆晴,在缠着柳凡云给自己画画像,本来柳凡云今天是会主动来找自己的,但接下来衣绿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忆晴拿出手,怕要去给柳凡云擦汗,柳凡云给自己擦过之后,便把忆晴的手帕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伸手温柔地给忆晴里了两边的发丝。
在门外看到这里已经没有时间,再上前打招呼了,所以衣绿羽转身离开,想到这引起了后面柳凡云的注意,柳凡云一看到衣绿羽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下一惊,想着不好!柳凡云起身去追的时候已经追不上衣绿羽了,衣绿羽出了南天门,柳凡云又不知向谁去打听,只知道这一去,衣绿羽很久很久没有再回来。
衣绿羽~去往人间直接朝着王母娘娘所说的那个方向,俯瞰大地的时候完全觉察不出有任何异常,想来居然是神仙的藏身之所,必然会设下结界好掩人耳目,衣绿羽原是荷花的化身,又是空心的,所以这有心之举,必然瞒不过衣绿羽的眼睛。而且衣绿羽有一个可以根据周围气息辨别对方的不同身份,就算看不见摸不着,也可以根据这项天赋感知对方的存在,所以衣绿羽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两位神女的所在。
她挥手打开了结界,虽然对方是神女的身份,但是私下凡间太久,神仙的法力就会受到折损,可是在打开结界的时候,衣绿羽明显感觉到这个结界并不是一个人设下的,这其中还隐藏着某种强大的魔力,既然这件事关乎到天界的颜面,自己此刻又感受到了结界上的魔力,难道这是一件神仙和妖魔在一起的勾当?
衣绿羽决定走进去一探究竟,但没想到里面已经混乱不堪,她走进去的时候因为隐了身收敛了自己周身的神仙气,则,并且努力把自己身上特有的香味儿都努力给收了起来,你对面的五个人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而衣绿羽也是第一次,看到五张这样在天庭上还没有见过的好看的脸。而当时发生的事情,也算是震碎了衣绿羽的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