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事情她不是没见过,可是发生在韬王府她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还是让她吃了一惊。她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房间,把有药渣的衣服脱下来,悄悄地带着丫鬟春华出了门,到街上踅摸了很久找到一家入口隐蔽的药店,拿给掌柜的看看那是什么药的药渣,掌柜的再三闻了闻,摇摇头,说不清楚,辨别不出来。
她礼貌地谢过掌柜的,转身准备去找另外一家药铺,只听见掌柜的咕哝了一句:“多少年没见过苗药了。京城竟然有蛊虫入药,真是稀奇了。”已经踏出门槛一只脚的付蔷立即收回了腿,强做镇定地问:“什么蛊虫?”
掌柜的见付蔷又回过身来问他,只得说了:“闻着是那个味道。这个东西咱们汉人没有,据说是从西南来的,用上百只毒虫放在一个器皿里,不给它们食物,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晒干了研成粉末制成毒药,这种毒药呢恰好能让人噩梦连绵,神经错乱,服用的日子长了不被吓死也差不多喽。”掌柜饶有兴致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活了这么久只见过一次,如果没判断错的话这是第二次噢,一直以来,这都是个传说。”
付蔷明白了,有人对刘青青的药做了手脚,可她不明白的是,什么人要对刘青青下手,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告诉春华这件事情不许泄露一丝一毫,她要设计引蛇出洞。
主仆二人回到家中,不动声色地把那件衣服藏好了。付蔷安排春华去照顾刘青青,叮嘱她小心留意着,送来的药照常收,另外再悄悄地找个郎中令开一副药方,偷偷煎了给刘青青喝,这一切都是付蔷暗中派自己的心腹秘密做的,没有几个人知道。
果然,换了药之后三天左右,刘青青的病就没那么严重了,吃饭睡觉也都正常了。
御医再来看的时候,一把脉,病情好转,于是重新换了一张药方,付蔷叫人把药方滕抄下来,自己留了个底。
药方开下来之后管家赵福立即去街上抓药,这个环节付蔷也派人跟着,药买回来她亲自查验了一遍,药是在京城最大的药铺买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看来管家赵福是没有问题的,这个环节的嫌疑立马排除了。
管家买回来的药接下来就交给了在上党给刘青青买的丫鬟草绿,草绿把十几种草药倒进罐子里,用清水泡上,然后就去忙别的了。泡上药的罐子则放在刘青青正房后面的小厨房里,一刻钟以后,草绿回来,把药放在火上煎着去了。煎完后她小心地倒到碗里送了过来,整个过程春华都瞪着眼睛盯着,草绿放下药罐子后就去洗衣服了,没有接触任何人,也没做任何的手脚,可是端过来的药里面就是有一点点血腥味,其实不仔细闻几遍的话也闻不出来的。
春华观察了草绿好几天,没有发现草绿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她只好找了个理由打发春华去干别的事情,她自己煎药,同样的程序,她眼睛眨都不敢眨巴一下地盯着,煎出来的药还是有问题。
她把一碗黑糊糊的汤药端到付蔷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付蔷让春华把煎药的过程仔细回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春华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起来。
“难道是……?”春华惊恐地说,付蔷知道她要说的是巫术,她告诉春华这是不可能的,既然东西都已经抓到了,肯定是人为的,要是对方真有这么强的巫术的话干脆直接弄死刘青青就行了,没必要在她的药中做手脚,显然这是人干的,只不过这人手脚精细,使用了障眼法,让她们暂时还没有发现而已。
“放心,是狐狸的早晚会露出尾巴。”付蔷安慰春华。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春华不知道付蔷怎么打算的。“药照例煎着,韬王妃只喝暗地里煎的。”付蔷也没什么特别高明的办法,只能暂时不让他们得逞罢了。
这件事情,付蔷没有告诉赵荣,因为她知道赵荣这一路走来,全靠在沙场上拼搏,打的是明仗,哪里见过这种阴毒的手段。没有证据,告诉他了他也未必会相信,传扬出去心存歹念的人可能害怕就收手了也极有可能。她想再暗暗观察一段时间。
就这么瞒着防着的过了十来天,刘青青比以前好多了,付蔷知道,再查不出来,那个下药的人肯定就要收手了,因为这种办法没有用,难保要换另外一种手段。恰好遇上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付蔷又要张罗全家人过节的事情,忙的也顾不上天天盯着府里的每个人的动向了。
端午节前,皇帝杜威赏赐给韬王府百匹绫罗绸缎及各处进贡的做粽子用的材料,付蔷派人一一清点好,登记完毕,分类入了府库。赵荣向来不操心家中的生计小事,可这次却提醒付蔷,让她赏赐几匹布料给姬妾丫鬟们裁衣服用,付蔷本来已经打算好到了端午节再赏赐的,赵荣这么一说,她赶紧解释了几句。
没想到,赵荣有些不悦。他说:“王妃勤俭持家是为夫的幸事,可是这许多布匹不拿出一些来给姬妾们用,烂到仓库了难道只为了博取个贤良的名声?”这是赵荣第一次对付蔷说这么严重的话,付蔷怔住了,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原来她夙兴夜寐,辛劳为韬王府操持家计,反而成了为了博取贤良的名声。
“春蕊都怀孕四个多月了,昨日本王去看她,竟然见她拿着自己的中衣剪碎了在缝小儿的衣物。”赵荣又不满意地丢了一句。
付蔷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辩解了。
她当时就给赵荣认了错,当着赵荣的面让春华去库房取三匹上好的锦缎送到春蕊侧妃的院子里去,又吩咐丫鬟春露给秋韵和其他侧妃姬妾各送两匹,另外,她告知赵荣端午节要重重地赏赐韬王府的人,她写好标准后请赵荣过目。
赵荣看她有了行动,东西也分发下去了,这才喜笑颜开,王妃长王妃短地和付蔷说起话来。
赵荣说皇帝近来身体不好,后宫的嫔妃没有有儿子的,恐怕立储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了。他说皇帝的外甥房重进到处活动,已经在给自己上位拉人拉圈子了。
付蔷问赵荣有什么打算,赵荣苦恼地说很多事情不屑于做。
她是懂他的。
然而,世俗的窠臼就是这样的,赵荣不屑于做的事,必然有人会卖力地去做,不遗余力地去做。人的所求,背后都是欲,望,欲,望会迷乱人心,会让人不择手段,损人利己。付蔷期望赵荣是个坦坦荡荡的人,然而她又害怕,她害怕哪怕是赵荣偏安于一个王爷的身份,别人也会拉他卷进这场立储的争战之中,形势面前,他和她没有过多的选择。
外面的事情她插手不了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持好韬王府之内,不让别人有可以抓住把柄的机会。
一想到韬王府内,她就想起刘青青那一碗碗带着细微血腥味的汤药,至今没有查出端倪,这让她忧心不已。
到了端午节,韬王府赏了姬妾丫鬟家丁其他人等许多东西,个个都满怀欢喜。赵荣特地闭门谢客一日,打算好好的和家人一起吃个饭,享受一下齐人之乐。
王府上下准备了许多的佳肴鲜果,家中伶人艺伎也摩拳擦掌,个个拿出看家本领,准备在家宴上亮一手。
付蔷早早命人把王妃刘青青打扮了一番,安排她坐在赵荣左手边的位置,自己则穿了一件银红色绣着蔷薇花的龟尾曲裾,簪了个羊脂玉如意镶金流苏钗,坐在赵荣的右侧位置上。依下春蕊和秋韵,都打扮的云髻叠翠,桃腮粉面的,春蕊因为有了身孕,穿着桃红色喜庆的儒裙,内着鹅黄色的中衣衬托得她肌肤更加白皙,加上微微隆起的肚子,显得十分高贵华丽。她也梳着简单的发髻,只是簪了一朵早晨刚刚盛开的硕大的芍药花,衬托着她俏丽的瓜子脸蛋,一出场就显得人与带露水的花儿竟然平分春色,各有娇艳,一下子就把两个正妃比下去了。
秋韵就低调了许多,她穿着淡青色的儒裙,内里是白色的中衣,头发虽然梳成漂亮的流云髻,却只簪上去一只银质的簪子,发髻内里星星点点点缀着红色的樱,桃花,虽然朴素细看也别致风流。她的鹅蛋脸上有几点小小的雀斑,正好长在额头上,她今日用一小块鹅黄遮挡住,十分俏皮,见了刘青青与付蔷,她行了礼,端庄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抿嘴喝茶,安静的犹如一株山茶花。
赵荣看着一个个美如天仙的姬妾,不觉多喝了几杯。
酒到半酣,乐到正浓的时候刘青青突然大叫了一声,陷入了无状。
欢乐的氛围戛然而止。
赵荣的脸色也阴郁了下来,付蔷只得叫人把刘青青送回去休息。
刘青青刚走,付蔷就听见春蕊说:“哎呀,真是可怜啊,青王妃姐姐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这么长时间治不好?”说完看了赵荣一眼,又瞥了付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