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马太福音》里有句话说For unto every one that hath shall be given, and he shall have abundance: but from him that hath not shall be taken even that which he hath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这就是著名的马太效应。虽然很多时候人们不愿去承认这样消极的效应,人们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人生就像这天气一样,即使所有的现象都表明明天会是个晴天,但没有谁能保证明天一定是个晴天,因为这决定天气的变量实在太多,多的就像人类的DNA上的碱基对,这30亿个碱基对随便哪一个有点差异变化,可能造就的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现在陈枫夫妇要收养小袁重,朱小勇也觉得很合适。即使小袁重也和大家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可又有谁能保证小袁重能彻底摆脱以前的生活,开始全新的人生呢?都说“凤凰涅槃”是获得了重生,可人们都忘记了“凤凰涅槃”后,它也还是凤凰。只有虫子作茧,才有可能化身成蝶。
今天是约好送小袁重去陈枫家的日子,虽然朱小勇和袁洪贵都不同意让袁青去,但袁青还是使着性子一定要去看看陈枫家的情况。一切都收拾妥当,大家都在院子里等阿明,他自告奋勇说能在县城里借到车子。这时袁洪贵从屋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朱小勇远远看见袁洪贵抱着那个黑白电视机,马上冲上去接过电视机,埋怨道:“爸,电视机又坏了吗?您叫我搬嘛,小心身体!去修不急这一会儿嘛,等我们回来,我拿去修!”
袁洪贵拍拍手上的灰尘说道:“没坏呢,你拿到外面院子里去,你们带去陈枫家。”
朱小勇把电视机放在门口,吃惊道:“爸,您这是……那您……”
袁洪贵不耐烦的打断朱小勇道:“小勇,你不要说了,拿去吧,这娃儿也喜欢看电视。反正我们到县城去也可以换一个了,听阿海说现在城里人都看彩色电视机了呢。”然后忽然若有所思的对着袁老太太说道:”老婆子,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烟杆,我这烟杆不知道搁哪里去了?”
袁老太太讨厌道:“吓,你这个老头子,平时东西就丢三落四的,今天你这烟杆我还真没看到嘞。”说完又去嘱咐袁青路上的事情。
袁洪贵正烟瘾犯了,见老婆子也没看到,更是着急起来,真以为是自己落在什么地方了,摸着脑门正不知道怎么发火。这时小袁重看到袁洪贵说要把电视机送给自己带走,心里一阵欣喜,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红着脸想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他走到袁老太太的身边,让她蹲下对着袁老太太耳语道:“奶奶,我知道爷爷的烟杆在哪里,在爷爷长筒雨鞋里面,是我偷偷藏起来的,你不要告诉爷爷是我藏起来的好不好?”
袁老太太听完小袁重的话情不自禁的摸着他的头哈哈大笑起来,心里想着这娃儿有小心眼却又鬼精的很,然后笑着对袁洪贵说道:“老头子,行啦,幺儿刚才提醒我了,我知道你那破烟杆落在什么地方了,去,幺儿,给这健忘的老头子去取来。”小袁重高兴的“哎”了一声去了。
朱小勇和袁青听了会意的看着进屋的小袁重,也跟着笑了起来,袁洪贵忽然一下也明白,原来是这个小娃儿跟自己的捣的鬼,估摸是知道我不愿收养他,跟我耍小性子使坏,见我把电视机送他了又对我感激。袁洪贵思索着老婆子的话,也决定待会儿给小袁重个面子,装作不知道,还要谢谢那娃儿帮自己找到烟杆。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小袁重取来烟杆给袁洪贵的时候忽然说道:“爷爷,对不起,是我把您的烟杆偷偷藏起来的,不是您丢三落四,也不是您健忘,是我不对,请您不要生气。”说着小袁重还拿出取出烟丝准备赎罪似得给袁洪贵掐烟丝。袁洪贵被这娃儿突如其来的的诚实感动了,蹲下来眼角湿润的对着小袁重小声说道:“爷爷也对不起你啊,幺儿。”
朱小勇和袁青都惊讶的看着袁洪贵,想这一向大男子主义的强势老头居然也有认错的时候。只有袁老太太心里清楚这老头子的内心其实和朱小勇一样善良。所以有人说人们的善良和邪恶其实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表现形式,或许晏子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也可作此新解了。袁老太太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便走过去帮小袁重掐起烟丝来说道:“好啦,好啦,幺儿还不赶紧谢谢爷爷,你看爷爷都把他的电视机送你嘞,你到陈叔叔家可别老惦记这电视哦,先把作业做好才能看电视哈。”
小袁重懂事的点点头说道:“嗯,知道了,奶奶,我一定看完电视在做作业。”
朱小勇听到小袁重的口误哈哈大笑的大声打趣道:“啊?什么?看完电视在做作业?”
“哦!不是,不是!说错了,说错了,是做完作业再看电视……”
正大家欢笑着相互打趣时,阿明的车子到了,阿明知道这个老书记爱面子,也知道他那几个县城的亲戚人缘广,面子大,所以也想借此机会巴结巴结他,这小袁重的各项手续也都是他跑前跑后办的,这次借车特地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才搞到一辆桑塔纳,还自己花钱顾了司机来。这车说来也算是公车私用,但又是符合程序的,这司机和老领导关系不错,就以自己回老家的名义向领导申请借用车子,并承诺按单位租车流程走,烧自己油并给单位车子租金,当然他是转手租给了阿明,中间自己反倒还赚了两笔,一笔租车费用的差价,一笔司机的酬劳。
袁老太太等他们走了之后,对着坐在院子发呆的袁洪贵严肃的说道:“老头子啊,我看那个阿明啊,为这事出了不少力,又不要我们家用车的钱,他求你办什么事情了吗?”
袁洪贵虽然讨厌这老婆子多管闲事,什么事情都要问东问西的,但对于这精明的老婆子还是怀着敬意,知道自己做事冲动脾气不好,这一路走来虽然顺利却也坎坷,要不这老婆子帮衬掂量着说不定得出多少乱子呢,所以即使讨厌这老婆子多管闲事,袁洪贵还都是会老实得和她商量,多半也还都是她拿的主意,他吸口烟道:“他还没开口呢,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这道理我懂,我估摸,这下界村长的事情他会来求我,反正他也干的不错,投他也是应该的。”
袁老太太见阿明还没事求她家,反而担心起来道:“干的不错?是!在咱们这,没成绩就算干的不错了,有成绩就直接升了,你这么多年也干的不错!”
“吓,你这老婆子,你这话啥意思嘛?”
“我也就随口一说,说正经的,我看呐还是让小勇学校的事情多帮衬他娃儿一下好了,选举的事情还是要按着正道来走,你又不是没吃过这苦头,你这健忘的老头难道忘了?”
袁洪贵听到袁老太太又提当年的事情,想想也觉得有理,笑着点头对着袁老太太说道:“对,对,对,还是老婆子说的在理,就按领导说的办哈!”
袁老太太见他语气缓和下来,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便不再说这事,望着村外远处半山黄的扎眼的油菜花,叹口气道:“哎——不知道袁重这娃儿,到那边去是福是祸?我看那,那陈枫夫妇就是家里条件差点,其他都很好,这娃儿道那边可能会苦点,但肯定比袁福是强几百倍,哎——这娃儿也真是可怜呐……”
袁洪贵安慰道:“小勇不说过那个啥来着,儿孙有自己福,我们不用担心啥来……”
袁老太太脱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
“对对,就是这两句,到底是地主家的娃哇哈,比我有文化,呵呵。”
“我看袁重这娃儿将来不简单,是好是坏还是得看命数,希望他能断恶修善,消灾福来,明年去胡公庙的时候,我也得给他祈福祈福!”
“嗯,我也觉得这个小娃儿机灵的很,陈枫那小伙子虽然是个读书人,我看他不大老实,说话没个正经的,大庭广众之下还做那事,不知道会不会把小袁重给教坏喽……”
袁老太太笑着说道:“呵呵呵,你呀你,我说你这个老头子呀,你大可放心,依我看啊,小袁重这娃儿就是要陈枫那样的人带着,性格才会慢慢开朗起来嘞!”
袁老太太和他这样感叹着人间事故,似乎又忽然感觉家里冷清了不少,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并不是因为朱小勇和袁青没在的原因。可想着下半年自己的孙儿就要出生,指不定家里得多闹腾,这种对未来憧憬的温暖和期待渐渐掩盖了今天的冷清和失落。
陈家村所在的小镇虽然是个大镇,却是个个村子散落在东西两座大山里面,这山里头最多的就是成片成片的竹海,所以这里的雷笋也是相当的出名。唯一大平地山谷就是小镇的中心,幸运的是陈家村离这镇中心还不算远,当然那个年代算是远了,因为走路起码得近一个小时。那个时候这两座山还算是荒地,十几年后却是旅游,驴友以及自驾游的胜地。进入大山后,这山路却不是那么好走,虽然没有“秋名山九连发卡弯”那么夸张,至少有那李琼唱的“山路十八弯”那么弯,绕的袁青是一阵反胃,路上休息了好几次,倒是小袁重没见过这么大片的竹海,看的不亦乐乎。
朱小勇一行进入陈家村后一路打探的找到了陈枫家,奇怪村里人一说他们家就说是疯子家,还以为是因为陈枫的名字带个枫字的原因。他们到时刚好是午饭时间,朱小勇一下车就笑着打趣陈枫道:“你们家可真是不好找啊,大山里,曲径通幽处,清泉旁,丘园花木深,竹林深处才是你家啊!呵呵呵!”
陈枫也笑着边自嘲边帮他们拿东西道:“哈哈哈,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山野中,恰得返自然啊!”
这时陈芳也出来又是倒茶又是搬凳忙的不可开交。陈枫看到朱小勇搬了个电视机进来拍着手叫道:“呵呵呵,春当正,柳枝新,城外艳阳,窗头群鸟,妙、妙、妙。老同学你这嫁妆可有点贵重哦,我恐怖消受不起它的电费嘞?”引得大家是一阵欢笑。陈芳嘀咕着陈枫又老大不正经,怕他又多了嘴说错话,便叫他和自己一起去收拾桌子准备大家吃饭。
饭桌上陈枫还打趣着对着小袁重说:“托你小虫子的福,今天啊咱们家又是过年的伙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小袁重看着一桌子的菜也高兴的问道:“陈叔叔,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什么意思啊?”
这时朱小勇接话道:“老同学,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娃儿,老会问了,好奇心强的很。”
陈枫拍手道:“会问好啊,好问则裕,好问则裕,小虫子啊,陈叔叔年轻时未得志向,以后就靠你了,哈哈哈,有过之无不及啊,就是说只有超过的没有赶不上的,就说今天的菜只会比过年的时候还好,绝不会赶不上过年时候的菜。”
小袁重眼睛股溜溜一转立马大声说道:“陈叔叔比朱老师真是有过之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