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你咋样？哪儿疼？快来告诉妈啊！”
李晓虹再一睁开眼，就看到妈妈一脸焦急地数落她：“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那么淘气呢？和你说了大人不在家，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平房上的，看看摔着了吧。”
听着妈妈熟悉的唠叨声，看看自己站着也不比蹲着的妈妈高多少，李晓虹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原来满天神佛听到了自己的祈祷，自己真的重生到了小时候。
“妈！”她哭着扑到了张梅英怀里。
“呜呜呜！”
从小自己女儿就粗养习惯了，农村孩子磕磕碰碰都不算回事。
女儿一向也很皮实，摔倒了会自己爬起来，从来没像这样大哭过，更不用说会扑到自己怀里来，这是女儿三四岁后就不从不说要自己抱了，这次女儿得有多疼啊。
谁能想象得到，此时的李晓虹已不是原来的那个李晓虹了呢。
张梅英心疼坏了，一迭声地说：“乖啊，不哭了，给妈说说到底哪里疼啊。”
一边说一边揭开李晓虹的衣服，一一查看。
又在身上挨个用手按按，一边问李晓虹：“这儿疼吗？”“不！”“那胳膊呢？”李晓虹摇摇头。”
“那你走走让我看看。”
李晓虹自如地下来走了走，脸上还挂着泪花：“妈，我没事的，你放心。”
张梅英看女儿活动自如，这才放下了心，用手轻柔地擦去了李晓虹脸上的泪水。
张梅英的手上带着长期干活磨出的厚茧，虽然手劲很轻了，还是擦得李晓虹脸发疼。
李晓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刚擦完一串又几串已流了出来，好像要把这几十年的泪一下都流完似的。
“你这孩子，咋这么调皮呢，吓死妈了啊！真的没事啊？”
“肚子疼。不过没事了。”李晓虹抽抽答答地说。
张梅英又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小孩子不会说假话，看来这次是真的没事了。
李晓虹两只小胳膊搂着妈妈的脖子，嗅着妈妈熟悉的气息，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快六岁时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妈妈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无聊，就想上平房顶上去玩，那里是她的一个乐园。
可没想到，自己家做的梯子有一根横杆上的钉子脱落了，都快爬到平房顶了，结果一脚踩空，从上面摔了下来。幸好摔下来的时候被梯子其它的横杆阻拦了下，因此虽然被摔得很疼，身上擦了不少的伤，却没什么妨碍。
不过当时她记得自己家是没人的，哭了一会儿就自己站了起来。没有大人在，哭也是白哭，都不会有人疼的。
可这次妈妈却在家，和上一世不同，难道历史真的改变了吗？
“来，乖，吃西红柿，别哭了啊，再哭就不给你吃了，都给你妹妹吃。”
李晓虹这才放开了妈妈的怀抱，看到旁边妹妹李晓路衣服黑一块白一块，正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她。她正一个手指头含在嘴里，鼻涕都快流到嘴里了。
看姐姐看她，她吸了下鼻子，鼻涕给吸了回去，然后慢慢又流了出来。
她可能觉得不舒服，就拉起衣服角蹭了蹭，鼻涕变短了，却擦得脸蛋上糊了一片。
哈，原来妹妹小时是这样的，李晓虹恨不得现在有个相机，把妹妹傻乎乎的样子给拍摄下来，长大后让她自己看看小时候的照片，不知会是一副什么样子。不过，脸色肯定很精彩。
看李晓虹看她，李晓路露出一个笑脸，走到李晓虹面前，小手拉着李晓虹的衣服，凑上去呼气：“呼呼，不疼了啊。”
李晓虹看着自己身上的鼻涕，感觉就像有蚂蚁在身上爬一样难受。这个臭孩子，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
同时，又有一丝暖意，稚子的关怀，是最真诚的，还是自己亲人好啊。
“妈，西红柿给妹妹吃吧，我不吃。”李晓虹脱口而出。
小时候，比起别人家，李家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其一是爸爸李志军从部队退伍后在粮所工作，工资那时虽然大家都少，但绝对比其他只靠土地生活的农民强。并且粮所单位福利不错，每月都发的有粮票、布票什么的；其二是妈妈张梅英生性勤快好强，舍得下力气，粮食打得也不少，李晓虹小时候从来没有为吃的吃过苦头。
但也仅止于此了，那时候零食什么的都不会有的。所以平时吃个什么，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一人一个分好，谁也不能多吃。那时作为姐姐的李晓虹，可是从未想过要让着妹妹的。
因此这下李晓虹的举动让张梅英大为吃惊，她伸手摸摸大女儿的头：“咋啦？给你吃也不吃了，不是摔伤脑袋了吧？”
李晓虹猛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合适，这不是后世吃什么都不觉得香的时候了。
就装作大方地说：“给路路吃吧，看她不光口水流出来了，连鼻涕都跟着一起下来了呢。”
“好，虹虹真乖，终于有个当姐姐的样儿了。”
听着张梅英一付欣慰的口气，李晓虹偷偷在心里做了个鬼脸。
“那我去忙了，你在家好好带着妹妹。”正是地里忙的时候，看看女儿没事了，张梅英风风火火就又要出门。
“妈，我跟你一块去吧。我马上就六岁了，也能干活的。”
“你在家带好妹妹，妈自己干就好了。”
“把妹妹放地头就好了，我会给她抓蚂蚱玩的。”
张梅英想了想，晓虹刚摔了一下，把两个孩子都放家里也实在有些不太放心，主要是大女儿原来好像从不愿意带妹妹玩。这下说带，谁知道过一会儿又怎么样呢？
“好，那你跟我来吧！”
张梅英把架子车上的烟叶抱下来，放到树荫下，腾空架子车后，抱起李晓路放到了车前边。
李晓路高兴得咯咯笑，大呼小叫道：“坐车喽，坐车喽！”一会儿又装作挥鞭子道：“架！架！跑快些！”催张梅英快拉车走。
这个小家伙，以为自己是在骑马啊，李晓虹微微笑了。
真好，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妈妈还这么年经健康，妹妹还是一个小不点，一切都还来得及。
重活一世，自己一定要做好规划，弥补过去的遗憾，不再让爸妈过得这么苦。
有些事情改变了，心情都变得不一样。连七月的炎炎烈日也变得那么可爱，不是不能接受了。
“虹虹，你也坐到车上来，扶好妹妹啊。”
“好的妈，你看你都带了毛巾呢，我也要一条。对了，以后不要叫我虹虹了，我都长大了，叫我晓虹就行了。”
“好，好，我的乖妮儿，都听你的。”张梅英顺手又拿了条毛巾出来。
走了没多远，遇上了邻居李丽。
“嫂子，刷烟去啊。”
“是啊，明天该上坑了，得赶快把烟刷回来才行。”
“哟，这是我们的晓虹啊，怎么，你也帮你妈干活去啊。”
李晓虹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就是这个李丽，年纪和张梅英差不多大，天天走东家串西家，无事生非，动不动刺人两句，搅得人不得安宁。
看李晓虹瞧着她不说话，李丽又转向张梅英：“婶，还是闺女亲啊，要不人家都说闺女是妈的贴心小棉袄呢，你看这么小晓虹都知道替你干活了。看我家那个皮猴，比晓虹还大呢，天天就知道跑着玩，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老娘。说起来，俺志军哥是有工作的人，生晓路属于二胎就罚了不少钱，你们不能再要了吧？”
听着这看似抱怨同情实则炫耀的口气，看着妈妈青筋都露出的手背，李晓虹气了。
她知道村子里有人看不得她家过得比他们好，总是向她家借钱借物，三毛五毛的，借了也不还，自己妈妈又拉不下脸去要。
还有人背后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这个李丽就是其中一个活跃的。怪不得前世妈妈一定要过继一个儿子，原来村子里当面竟已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了。
“那天我听人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淘气的小孩多打打就老实了，婶子你可别不舍得啊。”
李晓虹一边说一边心想，我这也是为你好，从小不好好管管，现在你儿子是”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长大了之后他偷鸡摸狗，惹是生非，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心疼”了，都是被气得。
听着李晓虹的稚言稚语，人家又说是听来的，怎么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李丽僵笑了下走开了。
这边，李晓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在农村男子是重劳动力，又关系着祭祀的重任，没有儿子，要被人看不起。儿子的重要性，有一年春晚演得《超声游击队》就可见一斑，那是要生出个八国联军没有儿子也不罢休的。
妈妈和爸爸夫妻关系好，爸爸是独生子，因为这件事，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爸爸。
其实这只是一个观念问题，若干年后，连农村人也不喜欢多生孩子。可谁让现在，还是处于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的年代里呢？
李晓虹一时也没办法，只能自己努力，让妈妈慢慢改变观念，从而觉得女儿也并不差。
想了想，李晓虹先说：“妈妈，我长大了会好好亲你的。”
“亲妈妈。”看姐姐说了，李晓路也跟着点头。
看着妹妹一本正经地点头，李晓虹忍不住亲了亲她。然后又把妹妹向怀里抱了抱，用双腿圈着她免得掉下去。
小时因为性格原因，李晓虹和妹妹并不亲近。也许因为这个，李晓路看姐姐这样对她，乖乖地依着姐姐坐着。
“嗯，好孩子。”
李晓虹轻轻地叹了口气，就是想孝顺爸妈，也得有条件才行。再说，现在刚分产到户没多久，什么都是百废待兴，她这么大的孩子，想挣钱也一时不好找到门路。
不过日子像树叶一样稠，还得向后看才是，总会想到办法的。
来到刚分到的南岗地，里面栽了烟叶，一行行像小树一样一垄垄分列着，一片片叶子像蒲扇在迎风招展，不过这个扇子是细长条的。
除了红薯，这是家里最主要的经济作物了，烟叶烤的黄了，一亩地能有好几百块钱的收入，比一般工作都强。
当然，如果烟叶都烤得黑了，就不值什么钱了，和垃圾差不多，那这一季基本就白干了。
李晓虹把李晓路半拉半抱挪下车，放到了地头，告诉她：“我帮妈妈干活去了，你要乖乖的知道吗？如果你听话，回头姐姐给你捉蚂蚱，还给你抓知了吃肉。”
“吃肉肉，”听到吃肉，李晓路眼睛一下就亮了，乖巧地点头。
“现在，姐姐先给你做个项链。”说着，顺手掐了一根带柄的红薯叶，左掰一下拉长，右掰一下再拉长，红薯茎规律地一节节断开，但又连着上面的表皮，就成了两根项链状的链子。
“外面漂亮的人都戴着项链哦，晓路戴着也很漂亮，这个给你。”李晓虹说着把自制的项链给妹妹戴上。
南岗地顾名思义有一头比较高，跟上边的地落差有一米左右。李晓路坐在高处，忽地从上面滑了下来，然后觉得这个动作好玩，又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看她自得其乐玩得高兴，李晓虹放下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