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眼睛里的痛苦就像是一摊极深又恐怖的深潭,里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我和他两个人全部都卷在里面,一起沉浮。
他渐渐松开了手,垂着头,痛苦的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小唯,我们好好商量不好吗?我求求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痛苦到捂着胸口求我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狠心。
“我也想过要放你走,可是我没办法想象你如果真的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他捂着胸口,仿佛我好像在慢慢远离他一样,就像我在慢慢从他的胸口拔出来,他锤着胸口,道,“如果连你都离开我,我深更半夜要去偷偷亲吻谁的脸庞?在我最难熬的时候要去靠谁的肩膀?我还能跟谁偷一点时间去岁月静好,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好渴,渴得我嘴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他立刻就觉察到了,伸手拿了桌上的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对着我的嘴巴渡过来,一口一口接一口,就这样将一杯水都喝完了。
“好点了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没说话。
“我父亲离开我们的时候我还小,是个纨绔子弟,抱着自己的小梦想天天在外面跑,从不顾及家里面。我觉得我可以不用接管我父亲的生意,我甚至觉得他的生意很恶心,所以我从来都不碰的。知道有一天我妈打电话说家里出事了,我都不敢相信。”
“我还记得我妈打电话给我要我回去的时候,下着大雪,封了高速,我在石家庄跟我师傅品茶。我很喜欢茶,为此去石家庄向师傅拜师,经常一去就是个把月。那一次,我妈的电话我没放在心上,我觉得我父亲那么强悍那么卑鄙的人,怎么可能出事呢?”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在自责,深深的自责,好像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他感受到了我的接受,反手握住我的手,继续低着头诉说:“但是当三天以后,我回到北京,我父亲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我妈也瘫痪了!”
听到这里,我捏紧了他的手。
“这一切都是杨娜干的好事,明明我们两家都是世家,从上一代开始就关系匪浅,但是她却偏偏选择了我父亲下手,原因很简单,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父亲很相信自己朋友的女儿,她就利用我父亲的这份感情直接窃取了我父亲公司的机密,一夜之间就将我父亲给击垮了。”
我心里一紧,钟义倾父亲的死也是杨娜搞的?
“虽然她不是杀害我父亲的直接凶手,但是我的家破人亡都是拜她所赐,她竟然有脸爱上我?简直可笑!”
钟义倾露出怨毒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前方,就像那里就是杨娜一样,道:“仇我一定要报,就算将我自己卖了也没关系。”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但是杨娜的后台太强大了,她的那个干爹位置太高,我就算再怎么努力,找关系,都拉不动上面的那个人。”钟义倾懊恼又痛苦,“可是我没用啊,还害了我妈……”
他锤着床沿,恶狠狠的说。
我拉住他的手,艰难的起身抱住他:“钟义倾,别这样……”
我实在没什么力气,钟义倾立刻抱住我,我能感受到剧烈起伏的胸口,他很愤怒。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仇恨的力量有多强大。
“不过,快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一段时间过后,钟义倾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道,“我一定会将她打压下来,我一定要让她付出双倍的代价,我一定要让她用命来还!”
我点头,但是我实在没力气了,连靠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将我搂住,恨不得将我揉进他的骨血。
这个时候,张姨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她一进来就惊叫一声,夸张的捂着嘴:“先生,你的脚……快点给先生包扎,我的天啊,好多血!”
我微微皱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迷迷糊糊的眼前的人都开始重影了。那后面的年轻人立刻蹲下去,但是钟义倾一把将年轻人推开,抓着他的已领,歇斯底里的喊:“快点救她,她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我拿你是问!”
年轻人吓得不轻,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钟总你别着急,她只是脱水和低血糖,饿得,我立刻给她输液,然后打营养针,马上就能恢复的……”
“别啰嗦!快点!”
我记得我最后的印象里面,就是钟义倾暴怒的样子,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但是却无能为力。
我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很想告诉他,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有点渴,有点饿……
也许很多人都不看好钟义倾吧,他很霸道,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却还想要所谓的纯粹的爱情,而且还要我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陪他?甚至是用这样的方式将我囚困,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觉得我很蠢很贱,我们之间的关系都这么明了了,但是我还是放不下他。
他就像一个抑郁不得志的皇帝,享受着这社会黑暗里面给他带来的一切便利,利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坐享其成,拥有无数的女人和金钱,但是同时也绝情的禁锢了自己的人生,爱情甚至是生命。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牢牢的抓在手里,无论如何都不放手,但是今天以后,看着他在我面前因为我的消极自虐而疯狂,我忽然茅塞顿开,也许他是将我当成他生命里的唯一,因为他所有的东西都不是他的。
女人不是他的,金钱也不是他的,甚至连他的余生都很有可能不是他的。
一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的人,其实一无所有。
他需要我,作为他生命里的一份净土,一份温柔,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供他在现实里面自强不息。
而我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沦为了他的土壤,在角落里等他,等他给我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承诺。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外面梭梭的,我听得出来这是下雪的声音。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我觉得有点热,但是手上还提不起力气,动了动,没抬起来。
“小唯?你醒了!”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一颗脑袋噌的一下就举起来了,是钟义倾。
我点点头,想要起身,他立刻会意,扶我起来,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喊道:“张姨,帮我把粥端过来。”
又焦急的走回来,道:“还是没有力气吗?别着急,我给我熬了粥,你等会喝一点,喝一点再好好休息,等明天早上就舒服了。”
说完又端起旁边的水杯,送到我的嘴边,一口一口的喂我喝水。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原本空荡荡的心里一下子就满满当当的了:“钟义倾,对不起。”
我说。
钟义倾顿了顿,抚摸着我的秀发,道:“说什么对不起?以后你要是再生我的气,或者心里不痛快你就冲着我来,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就算在我身上捅刀子都可以,但是不要这么折磨你自己,我不准,知道吗?”
我点头,看着他蓄满了泪水,笑着。
“你不知道,你今天的那个样子,快要把我吓死了!”钟义倾握着我的手,说,“你怎么那么傻?要是我来晚一点,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你死了,我也会死的,迟早的事,所以钟唯,你绝对不能有事,因为一旦你有事了,那我也就有事了,你这是谋杀,谋杀我……”
“对不起……”
我刚刚一说,他立刻伸手按住我的嘴,道:“是我对不起你。”
我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而且我和钟义倾之间也好像变了。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陪着我,为我做饭,洗衣服,甚至是讲笑话逗我开心,他温柔又细致,将我整个人都捧在手心里疼。
那天以后,我才认定,钟义倾是真的喜欢我。但是我也知道,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这一切的幸福都只是暂时的。
那天下午,也是午后的阳光,前几天下的一场大雪基本上已经没什么踪影了,天又开始变得灰蒙蒙的。我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葡萄,一边看电视。
葡萄是钟义倾剥了皮去了子之后送到我嘴里的,一个接着一个,没什么间断。
“钟义倾,我想去演戏了。”我说。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只是钟义倾害怕我出事,所以一直都小心照顾着。
钟义倾点点头,道:“你想演什么角色?我去给你定。”
我摇头,道:“不用,我只需要一些小角色就可以了,我以后的发展方向不是明星,而是后台,我想开经纪公司,并不想自己做艺人。”
钟义倾顿了顿,刚刚准备开口说话,电话就在茶几上震动了,上面很清楚的显示着“杨娜”两个字。
钟义倾看了我一眼,我立刻从他腿上爬起来,道:“接吧,该来的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