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的精神世界崩溃得毫无缘由。
就像去年的储兰兰,就像现在的刘晓芳,一念之差而已。这么多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偏偏这一天,这一刻,忽然就熬不住了,只想着解脱了便舒爽了。
天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块灰色的布料,飘飘荡荡定不下心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火葬场阴气太重那些逝去的亡魂舍不得离开盘旋在空中留在那里徘徊不进。
我们三个站在台阶上,周围进进出出的都是沉默不语的男人。女人爱哭,确实不适合这种地方。卓韵捧着手里的骨灰盒,上面又一个标签,写着小芳的名字,还留着卓韵的电话号码,生怕有人抛弃骨灰了似的。两边是一排小树,上面挂着小白花,风一吹摇曳着沙沙作响,我们三个盯着刘晓芳的骨灰盒看了半响,同时抬头看着灰蒙的天空,忍着泪水。
小唯说:“死丫头一定在天上看着咱们哭鼻子呢,这小没良心的,等碰面的时候看老娘怎么骂她。”
卓韵抱着骨灰盒,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说:“其实她明白着呢,嫁给那老头的前一天晚上,那对母女闹过之后跟我说她是个孤儿,说万一哪一天自己出事了,说还会有个人记得刘晓芳这个人。我当时其实很想告诉她,我也是个孤儿,可惜没了机会。”
我一句话都没说,看着天空,我脑海里盘旋着两个字——“幸福”。我心里默念着刘晓芳留下的那几句话,觉得有点语无伦次,她一直在强调我要幸福,也许她是在告诉我她没指望了,希望我能争口气,抢着也要幸福。我们这样的女人,幸福了一个也都是骄傲。
我总觉得小芳的孩子以及小芳的死都很蹊跷,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那对假母女故意找了个算命先生去吓她,又给她使绊了所以孩子才会胎死腹中,所以才会想不开要轻生。可是她那封信里面却是绝望的笔迹,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她抑郁的已经撑不下去了。就算我有再多的猜测,又能如何?
小芳走得快,后事处理得也快。小芳读书少,信迷信,找目的也是件难事。小唯非要找个风水先生算一算,卓韵也同意。卓韵又说小芳活着的时候没能跟我们一起疯,现在她死了,她想带她在北京城里转一圈。我和小唯听了,愣住了,带着一个骨灰盒到处转?反倒是路班明在旁边说了一句:“让她去吧。”
卓韵开着车子离开之后,路班明说:“她情绪不太稳。”
我和小唯听了,点点头,没说什么。卓韵自从跟那个荷兰老外分手之后就一直这样郁郁不乐。有了小芳的教训,我和小唯确实很心惊,一边找墓地,一边商量着给卓韵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那天找到墓地之后天已经很晚了,两天两夜没有睡觉,都很疲劳个个脸色如泥。小唯有人来接,路班明开车送我,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又清清醒醒的醒着。当死亡真正出现在我们身边时,我才发现,死亡根本措手不及。小芳走了,临走之前嫁给了老头子,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某太太了。
而我呢?
路班明看出来了,说:“节哀,我们都活在当下。”
我望着路班明,怔怔地说:“你说我这样的女人会幸福吗?”
这样的问题包含的意思太多了,我自己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但是路班明知道吗?我只是想问他,夏凯能给我想要的吗?
路班明开着车,心疼又内疚的看了我一眼,肯定地说:“你一定会幸福的。苏舒,只要你想要那就有。”
“也许吧。”我望着面前的川流不息恍惚的说,“只要我想,只要我要。”
路班明不知道我在横店有房子,所以照着原来的路线直接把我送到了别墅,到了门口我才反应过来。我们下车的时候,夏凯的车子刚好停在门口,他从车上下来,正好看见的车子停在门口,他拧着眉头看我从路班明的车上下来,看我对路班明说谢谢,明天见。他眼神冰冷,面无表情,紧抿的嘴唇告诉我,苏舒你最好坦白从宽。
我拎着包,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清俊的脸庞,胸腔里压下去的情绪忽然涌起来,我努力压抑着自己胸口的涌动,提醒自己不要哭,至少现在不能哭。我抓住他胳膊,挤出一个难看的要死的笑容说:“你也回来了。”
夏凯那双眼睛多厉害啊,一下子就看穿了,摸了摸我脸蛋,疑问道:“哭过了?”
我抿着嘴,苦涩的笑着点头,嗯了一声,眼泪瞬间泛滥了,不只是身体,就连心里面似乎一下子就崩塌了,溃不成军。
“哭什么?”夏凯凝着眉头,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脸,然后将我半抱在怀里向别墅里面走去。我一直憋着眼泪,撑着极度疲惫的身躯,直到上了楼,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忽然转身抱住了夏凯,在熟悉的怀抱里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
我太需要他了,我没想到小芳的死亡会给我带来灰暗的阴影,看见夏凯,我全身心只想靠在他身上,想他抱着我,拥着我,吻着我。
夏凯显然被这样的我吓住了。大概他原本想质问我怎么跟路班明在一起的,可看见我哭得惊天动地,什么都没说,任随我抱着他,等我哭得没了声音才抓着我肩膀问我,“发生什么了?”
我哽咽地说:“夏凯,我们会幸福吗?小唯以前总跟我说,一旦踏入红尘就难以脱身,无论将来如何洗白,这些都将会伴随我一声。她还说我跟你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如何深爱都……可是我不相信,所以拼了命的爱你,我觉得我二十八年才遇到你,我那么努力,那么赤诚的爱你就一定能得到幸福,夏凯,你说对不对?”
夏凯深深的皱着眉头,我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小芳死了,她也跟我说一定要幸福。储兰兰死前也说,我跟你是不一样的,那也是祝福。你看,这么多人都希望我幸福,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幸福?”
我看着夏凯眼眸里那种深沉的情绪在流动,他看着我,我明明白白赤果果的站在他面前,但是他却包裹着自己,我什么都看不懂。储兰兰的话可能只是单纯的祝福,而小芳的那些话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我和夏凯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和夏凯之间的爱情早已经注定了宿命,而我想要幸福,就要拼尽所有力气去争取,去挣扎,去争夺!
因为我怕,我怕失去夏凯,害怕不能幸福。
夏凯抬手抹去我的泪水,这时候我多希望他给我承诺,哪怕是骗我也好,可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带着怅然,抚着我额头,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看着他怅然深远的眼神,伏在他胸口哭得就像没了力气。
我迷迷糊糊的摊在了夏凯的怀里,他咬了咬牙,伸手抱住我人,然后我只能听见他喊阿姨去找医生。
之前我之所以还能站在夏凯身边,是因为我想要给孩子报仇,但是现在,我忽然醒悟,我那么需要夏凯,那么爱他,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想离开他,我想要跟他在一起,幸福的在一起。但是如果要爱他,要幸福的爱他就必须使劲全身的力气,来爱……
三天后,卓韵带着小芳回来了,我从剧组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脸上的带着笑,坐在小芳的墓边一直说着话,我当时也没怎么注意,觉得大概是想要趁最后的机会跟小芳说说话。但是看着她脸上已经拨云散雾了,看得我们也放心了许多。我们穿着黑色的一副,站在她的墓碑前面,看着那张照片,心里翻涌着那些并不丰厚的记忆,搅和着储兰兰的记忆,翻腾起来,心痛起来了。
我们算姐妹吗?算吧,娱乐圈夹缝里面相依为命的姐妹,相互撕逼的姐妹,总之也算得上是姐妹了。储兰兰精明,但是她有正大光明的爱人;小芳爱装,但是她是正大光明的某太太。我们这一群人中,不过一年的发展就已经去了两个了,剩下的我们这些人,混出来的,像我,像小唯,像江浅浅,像卓韵,起起伏伏其实并不好过,更何况那些没有混出来的人。
我们谁都不能料想到自己的结局是什么,那便要趁着活着的时候,多努力一把,用小芳以前最喜欢的一句话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濒死也要瞎折腾。
虽然,我没有等到夏凯的承诺,但是刀枪不入的苏舒调整好情绪回到剧组。我回到剧组的时候,冯珍妮已经不在了,反而换了曾晶执导,这就完美的避开了冯珍妮。卫歌也回来了,戏拍的很顺利,曾晶的技巧很精湛,日子在拍摄的如流水一般。时不时还要陪着夏凯去跑几个应酬,夏凯看我看的紧,天天半夜往横店跑。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