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开进校门的汽车,西门浩只说了两个字“来了!”,就快速地紧跑几步,走上前想引导着汽车到院子的正中间停放,没有想到车子根本不往宽敞的院子之间移动,就在从栅栏门到大教室的一段路上停了下来。西门浩只得走到车前,腰身微弓着等候车上的人下车。
前面是一辆吉普车,车门被人从里面快速地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极其敏捷地跳下车,西门浩十分恭敬地道了句周书记好,周书记点点头,看了西门浩一眼,没有说话,对西门浩伸出的手也视而不见,步子极快地奔向后面的灰色小轿车。
小轿车的驾驶员,已经离开驾驶室,打开了车后座的车门,一手伸向车门的顶端,护卫着下车人的头顶,一只黑色光亮的皮鞋伸出车外,接着有些臃肿肥胖的身躯也在向外移动,硕大的脑袋顶着稀疏的头发,十分溜顺地向后梳着,面色红润,肤色白净而现着油光。
周书记走上前,微躬着腰伸手扶着肥胖人的一只胳膊,满面含笑地说:“郑县长,慢点,慢点。”
郑县长,名叫郑西河,是保安县副县长,主要分管财贸、交通、金融和农村能源工作,四十七周岁,南方省花城人,本来他是接任老县长的热门人选,不想却被朱正扬摘了桃子,心里老大不痛快,但又无能为力,这是上级领导决定的事,他跑的关系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据说人家不但没有为自己说话,反而积极地投了朱正扬的一票,郑西河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相信,纵使捶着胸脯给你做着承诺的人。
一双黑亮的皮鞋落地,一只粗壮的胳膊和厚实肥大的手掌,按着周书记的手,用力站了起来,弄的周书记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郑西河将手从周书记的手中抽出来,往腰中一叉,身子一挺,头一昂,看着正在砌筑的屋基脚,说道:“那里准备建什么啊?”
周书记眼睛看向西门浩,希望西门浩给予答复,西门浩立即赶上前回答道:“郑县长,是建厂房。”眼睛在周书记和郑西河的脸上来回睃着,他是认识郑西河的,在开三级干部会议时,见过很多次,只是没有说过话,郑西河当然是不认识西门浩的。
周书记立即向郑西河介绍说:“郑县长,这位就是下关大队的支部书记兼大队长西门浩同志,是参加工作几十年的老同志了。”西门浩伸出双手,说着欢迎郑县长来指导工作的话,准备和郑县长握手,郑西河眼睛瞄了西门浩一眼呵呵笑着说,好好!伸手捏住西门浩的几个指头,上下抖了几下。
金如国和秦天柱一帮人,心里着急得不行,但又没有一丝点的办法,他们从来没有与领导打过交道,更别说和领导说话,汇报工作了。秦天柱虽然在老家农场,也是农场基建科的一员,见过一些领导,但那都是跟在农场领导的后面,陪着领导们到处走走看看,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人做什么,说什么。
正在他们焦急的时候,郑县长就问西门浩,这个是个什么厂?这个厂的负责人呢?我在县里可就听说,你们下关正在建设一个很有发展前景的社队企业哦,怎么不见他们的人呢?用手一指围观在他们不远的金如国和秦天柱他们,眼睛看看周书记,又看看西门浩问道:“都是这个企业的工人?”
西门浩回答是的,又立即解释说,他们的负责人叶小帅昨天中午去县城办事去了,不知道郑县长和各位领导来,所以……郑县长脸色一暗,眼睛直射始终站在其身后的青年男子:“你没有跟周书记他们说吗?”青年男子诺吧着嘴,想做申辨又没有说出口。
周书记连忙在旁边接口说道:“钱秘书给我说了,只是他们这里的电话才装上,一时电话打不通,我们又来不及通知他们,所以……就……”郑县长的鼻子微微哼了一下,就挥了挥手,立刻打断周书记继续往下说,他不想听,这个周本源就知道做和事佬,什么都想讨好,什么都不想得罪。
郑西河说道:“好了好了!没有说到就没有说到,不要解释那么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有负责人在,我可以听到比较详细的情况,对于企业发展中的困难,我们能够提供什么样的支持和帮助。嗯,这样吧,让他们派一个能说明情况的人,给我们说说吧。”眼睛又在金如国他们身上扫过,“人员不少啊!”
郑西河的话,金如国和秦天柱他们这一群人自然也听到了,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商量着谁去说,秦天柱微微摇头,金如国只得苦笑了下点点头。张婷很是难得地伸手拍了下金如国的肩膀,对他使劲握下拳头,曲着手肘用力向下顿了顿,做着鼓励和加油的动作,眼睛里也是满满的鼓励和期待。
西门浩的眼睛也看向金如国,有意提高声音问道:“你们的叶小帅同志不再家,县里郑县长不辞辛苦,冒着酷热,来我们大队和我们的厂视察检查和指导工作,你们是不是把个人来做一下工作汇报?”
金如国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向郑西河,他虽然在大家伙中间似乎是能说会道的,但这确是他第一次面对领导说话,而且是县里的领导,在老家他接触的最大领导,就是公社书记,而且还没有说过话。唯一的一次与领导说话,还是一九五四年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和区里的一个教育办公室的主任讲了几句话,那时他参加全区数学比赛获得了第一名。
“郑县长,您好!欢迎领导来指导工作。”金如国有些胆怯地学者西门浩的话说着,一边向郑西河伸出双手,郑西河微微一笑,并没有接金如国伸过来的手,而是问金如国办公室在哪?金如国一时惊愕,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们还没有办公室,叶小帅和他们开会、写材料,都是在大通铺上进行的,这下如何是好?
张婷感觉到势头不好,也就顾不得那么多,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立即前行一步,走到郑西河的面前,与金如国并排站立在一起,微笑着对郑西河说:“郑县长,不好意思,我们厂还在筹备建设中,没有办公室,我们现在的情况,只是比当年的大庆油田好一些,还请郑县长莫怪。”
郑西河眼睛定定地看着张婷的眼睛,一言不语,盯得张婷心里都有些发慌,脚步也不由自主往后挪动着,郑西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就是一拍张婷的肩膀,说道:“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好好!我们特区就是需要你们这样的建设者,不拍吃苦,不畏困难,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的精神。”然后对着西门浩说,“那我们就去你们大队部吧!”又指着张婷说,“就你来给我汇报一下你们的情况。”
张婷看看金如国和秦天柱,心里不由打起鼓来,她虽然知道厂子目前的情况,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汇报,说实际的金如国和秦天柱比张婷了解的更多一些,叶小帅大部分都是跟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商量事情,只是事情基本确定下来,才会开个小范围的会议通报一下,一下意见,明确一下工作任务,张婷也就是在开会时知道的一些,你让她如何去汇报呢?
但没有办法,人家县长指定了你,不去能说的过去吗?张婷银牙一咬,哼!有什么,不就是说说话吗?说就说!西门浩就有些苦涩了,他们哪里有什么大队部?原来开会是在老书记叶镇山家,现在开会就在自己家里,那让郑县长去自己家里行吗?西门浩眼睛看向周本源,向周书记求助着。
周本源反正就是什么事都是呵呵一笑地,看着似乎谁他都陪着小心,生怕得罪了谁,实际上他是谁都不在乎,什么雷子都可以笑着去趟。又是呵呵笑着对郑西河说道:“郑县长,那我们就去西门书记家里,我们这里比较落后,大队部也没有一个办公室的地方,平常开会、办事都是在大队领导的家里。”
郑西河看看西门浩,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他可不想给西门浩这么大的面子,还上他家里去,只对着周本源挥挥手,那就不去了吧,先走走看看吧,马上就回公社里去。又看向张婷微笑着,满脸显露亲切温和,说道;“就带我们看看你们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吧。”又指着金如国说,“你们去忙你们的,有这位女同志陪着就行了。”转头看着张婷,“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张婷,郑县长,您叫我小张就好了。”张婷回答道。张婷虽然也近三十岁的年龄,但北方女人天生会保养,单薄修长的身材,白皙细腻的皮肤,细如柳叶的眉毛,黑亮如珠的眼睛,红润小巧的嘴唇,处处显露着女性成熟的无穷魅力,一件铁锈红的短袖衫,扎进一条乳白色的直筒裤里,整个人显得干净、清爽、靓丽。
自从张婷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郑西河的面前。郑西河的眼睛就没有怎么离开张婷,这个北方的女子,就是与我们这个南方的女子不一样,朴素中不失靓丽,清纯中不乏风情,真是非人间凡品,一开始时候的怨怒,也因为张婷的出现而一扫而光。
周本源和西门浩并排走在一起,郑西河被张婷引领着走在前面,先去了叶小帅和金如国等男同志的住处,再去看了张婷他们女同志的住处,郑西河看着几张课桌拼起来的床铺,指着问张婷:“那个位置是你睡的地方?”张婷不好意思地用手指了指,郑西河盯着那个位置看了好一会。
周本源的眼睛看看郑西河,又看看张婷,再看向西门浩,同时用肩膀碰了碰西门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西门浩扭头看了一眼周本源,眼睛是一大堆问号,他正要开口和周本源说话,院子里一个脆亮的女声突然向起,“叶小帅!叶小帅!竟然敢不去接我们,快给我滚出来!”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