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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小登科

艳阳初起,方一平精神炯烔的起床了,先在院子里打了一通陈氏太极拳,以壮今天行色,再不管呼呼作响的拳风有没有吓醒大嘴和齐蒋兄弟。打一盆水,习惯性地憋气训练,现在已经偶尔可以数到九十了,进步不小,方一平在心里狠狠地表扬了一下自己。

老太太已经早早地起来了,正躬着腰打扫院子,方一平连忙接过来弄完,炉子上已经热好了稀粥馒头,把弟兄几个都踢起来,就着咸鸭蛋咸菜疙瘩吃吃喝喝。正吃着,帮办的邻居们陆续来了,大嘴叨着包子指挥东家西家搬桌子摆凳子,院子里搭彩棚。方一平见从太平镇上借来的几座铜座琉璃盏煤油灯确是不错,在当时的亮度已经基本满足夜宴的需要了,关键还非常省油,于是决定将来也想法买两座来用用。

灶台不够用,得借用邻家的,这些都是乡村风俗,一家有事全村帮忙,这些事体由老太太出面打理是最为妥帖的,儿子名声在外,老佛爷的名声也不是盖的,怜贫爱幼就是乡里最大的美德。

中午汪巡检骑着马带着随从到来,作为女方的媒人,带来可以迎新的好消息,方一平携老齐等弟兄婉言留住汪大人,奉上礼庆红包,并请来母亲作陪招待媒人,汪兴酒醉而返,满面红光地回去跟他老友显摆去了。

这边厢方一平收拾行装,整治好迎新的花轿、马匹,装好迎新礼品,又被老太太赶着换上吉服,那些村邻里七大姑八大姨的七手八脚给方一平戴上仪冠,插上红花。如果说这一切都只能让从前在电视上见过这般作派的方一平,还能感到一些新鲜的话,那么方家婶婶坚持要给大侄子脸上抹白、粉嘴唇上涂胭脂的企图,则着实把方一平吓坏了,他不得不选择了抵死反抗,反抗不成功再反抗,最终他暂时胜出,凭着大嘴护卫,杀出重围,带着迎新队伍落荒而逃。空留下失败的婶婶遗憾不已,恨恨地踢了不知道谁掉下来的一只布鞋,并和老太太一起嘀咕着方家这么好看的俊小伙子没能点朱涂粉,可惜了人才。

村口遇到了两拨说喜话讨喜钱的,婆子们用银锞子和新出的铜钱打发,娃儿们给糖给新出的铜钱就很开心啦,只略微停顿一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太平镇而去。

一路上,方一平都在努力地鼓励大嘴和老蒋兄弟俩,呆会子迎亲的时候,一要勇敢,无惧任何棍棒,忍一下就好了;二要主动,冲开大姑娘小媳妇防线的时候决不能手软。老蒋一脸向往,大嘴脸上有点变色,想要转身逃回去,被众人好歹拦住,方一平最终以两坛子绿豆烧和两张袖珍版的强弩为代价把他收买下来,如此方才一路无事。

申时不到,太平镇西头,远远的一簇人在那里候着,一见这方花轿行仗露头,立马大喊:“接亲的来喽,新郎福寿绵长今日登科,喜钱拿来发个利市!”另一边早有人撒腿往东头跑去女方家报信儿,剩下的两个闲汉扯开了一万响的爆竹就点上了。一时间街口上烟焰四起,五颜六色份外热闹。各店家门口纷纷挤出许多脑袋,伙计顾客都好奇谁家亲事闹这么大的阵仗。待听说了于老板的长女今天出嫁,众人齐声道了一声“哦”。眼见得一俊俏帅小伙儿格外精神地骑在马上向东过去了,身上披红花,那帽插雁翎的派头,让好些个大姑娘羡慕的神色中也掺杂了太多的失落。

于家后院,月蛾的闺房里,全福娘子正在替小姐梳妆,边儿上月蛾的亲娘边笑边抹着眼泪,二夫人在一边劝解:“姐姐,闺女长大了就能撑门头过日子了,这是好事儿啊,将来开枝散叶的,你就当奶奶了。再往后姑爷或许出人头地,外孙也许能当上状元,哎呦我的姐姐,到时候你可就是个诰命夫人啦!”

夫人噗哧一声乐了,拿手帕子打了一下扈氏:“看妹妹讲得眼馋,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你将来要是再给老爷生几个儿子,保不准谁当上诰命夫人呢。”

扈氏接茬:“哎,这都几年了,我这肚子也不见个动静,我就担心老爷再娶一个回来,咱们姐俩年长色衰不讨人喜欢了。”

小环儿嘻嘻地笑起来,门外恰好路过的于得利怒了:“大喜的日子你俩当着孩子说什么哪,还不赶紧的,姑爷人马上就要到了!”

“哎呀赶紧的,姑爷要到了。丫头你也快点啊。”扈氏也有点急了。

正忙乱着,方一平一行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大门前。鞭炮又惊天动地的炸响起来了,色彩斑斓的焰火把整个镇子东头映照得五彩缤纷,人们纷纷仰头观瞧,不时发出惊叹。

今天的济世堂边儿上开了一个小门,临时作抓药客人进出通道,一个小伙计儿守着柜台。正门口高建彩棚,前设锦账。大红灯笼高悬于大门左右,将近傍晚了,有两个穿着红衣红裤的家人,高举着挑杆子取下灯笼,把里面的红蜡烛点燃再挂回去,一时间喜气盈门。

张掌柜和刘掌柜的充任了傧相,在门外迎来送往。见方一平来到,连忙迎上前来,互道辛苦,接入大堂落座,方一平连忙恭恭敬敬地把雁礼奉上,张掌柜的代为接了,并入内禀告,好请家主出来。稍顷面食酒菜先摆上来,于得利出来坐了主位,方一平首宾,汪兴右陪,两位掌柜的和三位近邻好友左近和对面落座。

那一边,彩衣轿夫抬着轿子跟在后面儿,大嘴和老蒋二人伸头缩脑直奔闺房。果然房门如想象般是关着的,二人用力的推却纹丝不动。大嘴急了,大喊:“迎新的来了,小环儿快快开门!”

小环儿只是开了道门缝儿,一众女眷从内齐声娇笑:“哪有这么容易就给开门的呀,红包没有的吗?快说几句好听来!”

“好听的没有,要不要叫几声乖乖儿你答应着?”大嘴果然彪悍。

“哎呀,这个不要脸皮的敢出言不逊哎,姐妹们出去打他!”房门唿隆一声打开了,几个身形粗壮的女汉子举着裹了彩绸的捶衣棒蜂拥而出,雨点般地抡向李大嘴,大嘴落荒而逃,众人哄笑不已,小环儿笑得最欢实。老蒋举着包好的银锞子急忙献媚,见人就发,赢得一片燕语莺声笑浪不断。

稍歇下来,两个伴娘搀着盛装的小姐款款走出,直奔大厅,两位夫人抹着眼泪跟在后边儿,边走边替月蛾理着衣裙。

厅堂早已重新收拾过了,两张红木太师椅面南排开,于得利东,夫人西,扈氏在夫人身后站着,方一平敬茶,二人笑着接了。

初秋微凉,月蛾大红嫁衣外套刺绣四季花草披风,披风上以金银丝刺绣,珠光宝气极尽精美;项戴盘锦璎珞项圈,止处端庄高雅,行时莲步如风,款款动人,看得方一平一时眼呆,幸而老齐推了他一下,才缓过神来。一对新人一齐跪下,敬听长者教诲。

张掌柜的赞曰:女拜!禀天地、告君王、拜父母!月蛾小姐拜于地。于得利颤声告诫:往之尔家,无忘恭肃。夫人从旁劝诫:夙夜以思,无有违命。扈氏从旁说道:无违尔父母之训。张掌柜又赞四拜,月蛾小姐四拜,小环儿扶起小姐站在一旁。

张掌柜赞曰:男拜。禀天地、告君王、拜父母!方一平执礼如前。于得利诫之曰:互敬互持,宜室宜家。夫人曰:桃之夭夭,宜其家人。扈氏从旁笑道:“你也不能违背了你岳父母的教训,姑爷没事经常回来看看老爷和夫人……行了吧,姑爷,你赶紧奉了茶起来见礼。老爷夫人你们也好了吧,姑爷都跪了好半天了!”两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嗤嗤地乐出声儿来,互相掐一把拧一把逗趣,于得利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两个丫头扶着小姐跪拜了于家的祖先牌位,张掌柜于旁曰:“有于氏之长女,将以今日归于方氏,不胜感怆,告祝讫。”于得利老泪纵横,月蛾亦哭泣不已,小环儿从旁扶起。夫人止住悲声,亲手从盘子里取出一面大红织锦上绣百子图的盖袱来,小姐含着泪又跪在面前搂着娘的腰痛哭,夫人给月蛾披上盖袱,小环儿给小姐换了大红的云锦缎子鞋。

花轿跟到了门口落下,于月蛾没有兄弟,一个远房的堂弟于致远把她背起来,小环儿拿一把红伞遮盖着,径直送入花轿。

时辰不早了,方一平拜别了岳父岳母,骑马先行离开,老齐陪同;花轿也由四个好快脚吹打着快速赶路,大嘴老蒋从旁护卫,小环儿乘一小轿跟随着。本地习俗,迎亲队伍返回速度要快,不宜于路途上耽搁,是以选择的都是膘肥体壮行走善捷的牲口。眼看天色暗下来,众人脚下发力,一路迤逦向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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