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萤火虫结着伙儿在林间飞来飞去，凉爽的夜风拂过脸颊和裸露在外的胳膊，露水上来了，敞开衣襟走最是舒爽，让人禁不住想要蹦蹦跳跳，脚步变得轻盈了许多。
四个人里边儿，大嘴心思最浅，抡着腰刀削着路边的嫩树枝儿，得意洋洋，跟方一平显摆：“哥，这回铲除许三娃子可真是痛快，又缴获那么些个好东西，这下有几年日子好过啦！咱们哥几个以后没事儿就得多多地剿匪，这可比什么种地啊种林子快活多啦！当个好汉子就该如此，真是痛快！”
方一平没来得及说话，俩跟着推车的兵丁齐声附和：“大嘴好汉说得真好！不失我武林威风，好男儿自当如此横行天下！”闻听此言，大嘴更是得意。
方一平看看默默不语的齐蒋二人，想了想，理了一下思路，诚恳地对大嘴道：“你说要当好汉，那你说说，古往今来的好汉你都佩服哪些？”
大嘴脱口而出：“你给我们故事里说过的荆轲、祖荻，我还听说过虬髯客、红拂女，村里林大夫说过的梁山好汉，我都佩服！”
方一平问：“就说梁山好汉里面，你都佩服哪些人？”
“李逵、林冲、武松、鲁智深，还有燕青！都是好样的！”
“好吧，咱们就说说你刚才说的李逵，他在劫法场救宋江的时候，杀了不少兵丁，但他杀掉最多的却是百姓，好多无辜的人都遭殃了，这个你也佩服吗？”
“杀老百姓啊？这个我倒没注意。他杀老百姓干嘛？招他惹他了？”
“对啊，所以这点他和武松就不太一样了。武松基本不干这事儿，林冲也不干，鲁智深也不干，燕青更不干。你学他们，准备要学他们哪些地方，想好了吗？”
“那什么，我学点啥……我得想想，我要学的是他们跟坏人对着干，不能学他杀无辜老百姓！”
老齐插话：“这不用想，咱们要当好汉，就得学人家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一面，坏的不能学。要不然，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祸害老百姓的那还能叫好汉吗？”
方一平心里赞叹一声，老齐这个人刚从盗匪的身份脱出来不久，就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还能彻底转变立场以己度人，想到要关照百姓，显然根底和灵性都相当不错，悟性高，所以成长起来反倒比大嘴要快了不少。
“咱们看看，梁山上也有一些人并不能算是好汉，如果真要追究起来，这些人却是该杀的。”
“啥？梁山好汉也该杀？”李大嘴眼睛也瞪大了，这个话题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大嘴兄弟，好汉子就要为老百姓说话，除暴安良，造福乡里才对吧？那如果有人借了好汉的名头专门做坏事儿呢？”
“做坏事的就是坏人了嘛，那就算不得好汉！”
“对啊，从古到今，什么人都有可能去落草为寇。虽然说没事干净想着要去当贼的不会太多，但梁山好汉的出身确实太杂乱。有的人为穷苦生活所迫要找口饭吃，比如阮氏三兄弟；也有的是被人敲诈走投无路比如说青面兽杨志；还有的是交友不善叫土匪诱骗拉下水了，比如说孔明孔亮兄弟，还有卢俊义；也有受不了地方乡绅恶霸欺凌的，比如说解珍解宝兄弟；当然也有天性残暴，就喜欢打打杀杀的，比方说黑旋风李逵这种。各人情况都不相同，又岂可一概而学呢？跟好人学做好事儿，跟坏人净溜墙根儿。
“梁山上也有一批人罪恶滔天，比如说雷横，在县里当了个步兵都头，好歹也算是个武官儿，有责任领着大伙儿保家卫国的，结果呢，他勾结黑道大哥就不说了，还在风流场里吃拿卡要巧取豪夺，不仅看戏听歌不给钱，欺负老弱妇女，最后还妄杀人命，这种人也值得你佩服么？”
“欺负女人孩子算什么狗屁好汉，我呸！”大嘴愤愤然。
“李俊贩卖私盐，在地方当恶霸欺负老百姓；李立开黑店，用蒙汗药麻翻客人劫财还夺命，又和李俊勾结一伙儿。算不算好人？上梁山就能称得上好汉了？
“童威、童猛杀人越货，人神共愤，早就罪不容诛，上梁山也只是想找个地方躲灾。张横、张顺、穆弘、李俊长期霸占浔阳江，板刀面、馄饨下冤魂无数。
“穆弘、穆春兄弟欺压良民，强夺硬取；火眼狻猊邓飞也吃人肉都吃上瘾了，和许三娃子有什么区别？孙明孔亮因为和本乡一财主有仇怨，就把人家一门良贱都杀了，就算是财主该死，那些家属何辜呢？矮脚虎王英好色贪财，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做起坏事来毫无原则。这种人杀他冤不冤的？
“所以做好汉第一条，要积良善之德，多做良善之事。你可要记下了。有这一点，就算过不下去落了草，也算是个响当当的好汉。
“还有些人当初确实是被逼落草的，但后来干的事情就人神共愤了，唐朝末年，有个人叫黄巢的，被逼着造反了，官逼民反了不能全怪老百姓，可是黄巢没了军粮以后，你猜他吃什么？”
大嘴一撇：“这个我知道，小时候我不肯吃饭我娘跟我说人要爱惜粮食，人没吃的就变成畜牲，然后就说了黄巢吃人的事儿。”
“是啊，黄巢吃人以后，就不再是个好汉了，因为他吃的是自己的穷哥们，当初跟他一样没本事的的小老百姓。人不怕穷不怕苦，最怕的是一穷就短了志向，或者一旦富贵就忘了根本。人要是忘了本，就不是原来的人了，就有可能变成吃人的野兽。梁山上这样的人不少啊，李逵是个穷人也杀穷人，宋江是个造反的，后来就把哥们弟兄都给卖了，和吃人有什么区别？
“也有些人，开始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渐渐地就忘记自己要干嘛来的了。你看林冲被人逼得走投无路上梁山，却根本瞧不起那些穷弟兄；杨志明明被当官的害得一塌糊涂了还老是想当官儿……所以做好汉第二条，坚守本心，不能忘了自己是谁。
“一个人想要积德行善事，不论他在哪儿，他都会想办法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这样的好汉，未必要横行绿林，也未必就要硬干劫富济贫的事儿，他在朝廷就会成为国家栋梁，在地方必能护佑一方周全，保当地平安。咱打个比方，就说刘大刀吧，他也是占山为王的，但人家干的事情却是保护老百姓，也从不祸祸妇女，所以官府管不着的地方，就由着他去管，只要不造反，官府暗地里对他宽容着呢。刘大刀知道许三娃子为害乡里，还想着要来剿匪。当然了，吃败仗是因为计谋不周或者能力不行，但刘大刀也好林不雄也罢，有这份儿念头也想办法去做了，就应该算是好汉。这样的人，才值得你去学习去结交。这回我本来就想跟刘大刀通个气，两家联手把许三娃子端掉的，那样咱们也能省点力气，不用什么都要自己去做，再说了也给能刘大刀他们出一口恶气的机会。可是一来时间紧迫，二来我们的力量如何，他不知道所以也未必相信咱们。所以我想来想去，就决定这次，我们自己干了。下次有机会，我还是想拜访一下这位本地绿林豪主的。”
大嘴拉拉他衣袖：“哥啊，你接着说啊，我还想听做好汉第三条呢。”
方一平笑了：“第三条啊，刚才不已经说过了嘛，要是还不清楚，你让你齐哥给你说吧。前面那个是小环儿吧？人家可打着灯笼来接应你了。”
“啊？小环儿？在哪儿呢？小环儿，小环儿……一平哥你骗我，小环儿跟小姐在一块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