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半边的月亮高高挂在梧桐树上,一如美人掩去半张娇颜,却又笑弯了眉梢。本该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幕到了某个人的眼里变得刺目无比。
冷云翔气愤难耐地从御史府中出来,站在门口回头,标志着冷家府邸的大字还高悬其上,可其中的早已是物是人非。
冷云翔就这样看呆了,忘却焦躁,一抹说不上的哀伤侵扰进心头,直到耳边隐约传来的谈论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难道真要跟她鱼死网破吗?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咬咬牙,目光收紧,顿身快步离去。
“主子,那是?”两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越过御史府前的古木闯入眼前,苍翎目光看向一闪而过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觉得有些熟悉。
陌上邪双眸微眯,道:“跟上去。”
“是。”苍翎身形一闪,空气中传来他领命之声。
陌上邪长腿一跨,转身进入冷府大门。
“方才冷云翔来过?”陌上邪压低声音问。
曲笙才刚刚睡着,陌上邪也是无奈,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被一个五岁大小的孩子逼到这步田地,连和自己的女人睡个觉都要搞得跟偷情似的。
冷曲意微微点头,素手伸出与陌上邪相携步入小院中,寻了一处石桌坐下。一旁因由雏菊盛开,月牙轻勾,良人相偎,也算是个良辰美景的日子。想罢,鱼螺此时应当是还没睡,旋即吩咐她温好一壶酒端过来。
二人在花园中对酌,时而开怀大笑,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相依相偎,时而娇嗔声起,别有一番风景。
一番对酌后,只闻得陌上邪蹙紧了眉头问:“你确定要这样做?”
冷曲意收敛起调侃的笑意,一脸严肃点头回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因凤凰城之事二皇子与冷云翔已经产生隔阂,说不定此事还用不着我们动手,那冷云翔也活不过多少时日。”
“那你还需要以身犯险?”陌上邪微怒。
“有时候亲手取人性命比借他人之手更有快感。”冷曲意不紧不慢的回答,末了,又添上一句:“今夜之事任由冷云翔去做,警告你的属下只需要好好盯住就行,不要坏了本姑娘的好事。”
“……”陌上邪嘴角抽搐,目不转睛地看了冷曲意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尽管任性,有本王护你一世周全。”
冷曲意愕然抬头,猝尔笑靥如花,柔荑抚上陌上邪的眉角,描摹道:“生死不离。”
陌上邪一把握住冷曲意小手,眸中柔情泛滥,唇角却上扬,一如初见般邪魅狂傲:“是生生不离。”
横抱入房,又是一夜风光旖旎。
翌日,盘龙城狱中冷千牵越狱一事不胫而走,很快此事便传入皇帝耳中,陌雪冲为此勃然大怒,下令立即封锁城门,并严查冷云翔住所。
然而,搜查精卫去了冷云翔那里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连将冷云翔扣押起来的借口都没能掌握。但即便如此,授命于此事件的黄辰文还是下令将冷云翔软禁起来,并严密观察。
冷曲意听闻这个消息之时正在房间里看着与曲笙二人下五子棋,陌上邪只是在一旁观摩,那个时代还只有围棋,对于这个新奇玩意儿陌上邪也是渐渐来了兴趣。
曲笙算是老手,从三岁之时便开始学会与冷曲意对战撕逼。如今一手好棋更是下的出神入化,冷曲意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少年,我就要赢了。”冷曲意冲着曲笙挤眉弄眼,一脸贱笑,啪嗒手指夹着白色棋子应声而落,已经有三条四颗连成一条线,还差一步便可成功。
冷曲意在仔细的观察一遍局势,确认曲笙已无路可走,方才落子奚落。
“是吗?”曲笙稚嫩的小脸已初具男神模型,挑眉的样子更是像极了旁边的某人。啪,黑棋落子,少年春风得意道:“妇女,你输了。这是你输的第一百三十二局,还要继续吗?说不定能刷新记录。”
“你——”冷曲意看着棋局惊讶得说不出话,这小子什么时候找出的破绽!
“我怎么?”曲笙学着冷曲意的样子,挤眉弄眼痞笑道:“我虐你没商量。”
“儿子虐我千百遍,我待儿子如初恋。”冷曲意在心中哀嚎。
“我们来一局如何?”旁边一直充当透明人物的男人突然出声。
“你?”
“你——”母子而已齐齐出声回头,冷曲意面部抽搐道:“你会吗?”你们父子俩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好兆头,可别就因为这个在儿子面前丢尽了面皮。
冷曲意很是担忧,这个儿子实在奸诈得有些过分。可是她却忘了这儿子完全是继承了某两腹黑人物的遗传因子。
“我不行吗?”陌上邪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冷曲意神情轻松的坐下来。
“你若是输了,你得叫我一声‘爹’。”
“噗——”冷曲意正在喝水,不幸听闻这句喷了出来,一脸幽怨的看向曲笙。
曲笙单手托腮,完全无视某人幽怨的目光,心想道,想做我爹,还不如去做梦。
冷曲意再回头看向心虚的看向陌上邪,这老子会不会大发雷霆将儿子毒打一顿呢?儿子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古代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只见陌上邪双手环胸气定神闲淡淡道:“好。”说罢,身体陡然前倾,双眸盯住曲笙的眼睛缓缓道:“若是你输了呢?”
曲笙丝毫不惧,歪着头想了想,片刻认真道:“那这个娘亲我不要了,送给你。”
“噗——”冷曲意再次一口茶水喷出来。
陌上邪抬眼淡淡扫过冷曲意,似有嫌弃道:“女人我要,你——也得唤我一声爹,这样才公平。”
“好,成交。”曲笙一锤定音,自信满满。
“……你们俩把老娘当什么了!”冷曲意气得跳脚。
陌上邪一手展开宣纸,修长的手指往上轻轻一点,一子落定。曲笙摸腮,双目紧盯棋盘,黑子应声而落。
这是某人完全被无视了的节奏吗?
冷曲意调整好心态,将眼睛凑上去。只见二人你来我往厮杀战况好不激烈,正在兴头上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闯入,打破紧张的战局。
“小姐,小姐。听说二小姐越狱了,连老爷那里也找不到下落。”老管家李先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几十年的习惯朝夕之间无法更改,依旧唤冷氏父女为‘老爷小姐’。
“哦,知道了。”冷曲意淡淡回应,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
李先却是着急不已,试着建议道:“要不要烦请从王爷那里再调些人手过来,以护得小姐少爷的周全。”
冷曲意淡淡一笑,按照常理推断,冷千牵越狱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必定会来找冷曲意报仇,添些人手护院也是再正常不过,难为这个老人能为自己想得这么周到。
可她冷曲意是什么人,区区一个冷千牵而已,还有什么能力动得了她?
但李先是服侍过大夫人的老人,且又忠心护主,心思缜密帮了自己不少忙,冷曲意对他敬重有加,不好直接拂了他的意思,只能道:“这件事我会考虑,爷爷先帮我把这件事办了吧。”说着就低声在李先耳边嘀咕一阵,只见李先连连点头,随后迅速出门。
冷曲意看着李先急急出门的身影,不禁叹出一口气,“这个老人还真是为了云桑府操碎了心。”
“我赢了,少年。”就在冷曲意感叹间,陌上邪慵懒的声音入耳,带着别样的魅惑。
冷曲意瞪大眼睛回头,眼光迅速落到棋盘上——操!还真是他赢了。又转头用见鬼的表情看向陌上邪,怔怔道:“公子能否透漏一下你的脑子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或者是你吃什么长大的?”
陌上邪好看的俊脸猛抽,长臂一把捞过冷曲意,低声道:“你说呢。”转头又见曲笙一脸挫败,满头大汗瞪着他,苦笑不得道:“这个女人是我的了,你呢?”
“爹爹。”曲笙苦着一张脸喊完,耷拉着脑袋回里屋躺着,再也不想见到这对狗男女。
“哈哈……”身后传来某女无良大笑。
陌上邪轻轻刮冷曲意的鼻尖,宠溺道:“看见你儿子吃瘪,你就这么高兴。”
“嗯。”冷曲意认真点头,绷不住又大笑出声。
“……”这是怎样的一对母子啊!陌上邪欲哭无泪。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碧落溪的水流像情人一般紧紧依偎着盘龙城,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分成了细小的支流贯穿爱人的身体。
碧落溪支流之上与其他江流无异,耸立着一座小山丘,小山丘似乎并没有接受情人的好意,非但未长成枝叶茂盛的植物,反而还让怪石布满整座小山丘,若不是有些杂草点缀其上,就真成了光头和尚了。
这座山名和尚山,往来人迹少之又少,这便成了山上多野兽的因与果,且山上的夜晚来得总是比山下要早一些。
山上中心有座破庙,庙里今日与往日不同,没有小和尚,有个大姑娘。
大姑娘将巨大的弥勒佛像前打扫干净,又在中心点上一堆干柴,干柴燃出的火焰将四周的景色朦朦胧胧映出来。
大姑娘抬头四下张望,只见各个佛像在此刻却像极了地狱的妖怪,每一张脸都面目狰狞,每一双眼都虎视眈眈的盯住自己,一时间,自己像是成了令人垂涎的猎物。
大姑娘将身体缩成一团,把头埋进膝盖中,任然摆脱不了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索性站起来,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燃起一把篝火,佛堂终于如同白昼。
大姑娘终于松出一口气,在原地坐下。
“千牵……”
一声轻唤飘出,吓得冷千牵缩紧身子,四顾无人,壮着胆子大声叱问:“谁?”
一道黑影从弥勒佛像后缓缓走出。
冷曲意瞳孔逐渐放大,身体抖如筛糠,惊恐道:“你不是死了吗?”一步一步向门口挪去。
砰!门应声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