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尺钺被人押解着入了刑场,只是披头散发的样子极为狼狈,身上还沾着许多烂掉的黄菜叶和鸡蛋粘液,浑身散发着腐臭味。
冷曲意端坐主位,只冷冷地扫了一眼,面上不辨悲喜,扬眉看了看空中的日头,还在东方懒懒挂着,离午时还有些时候。
“大人,刑场外有一女子求见罪犯。”有侍卫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带着询问的口气。
女子?该是冷千牵吧。冷曲意微微颔首,淡淡道:“放她进来。”
“是。”侍卫转身招了招手,刑场外面容姣好的罗衣女子冲破层层围住的人墙,直奔刑场中心而去。
“原来冷家二小姐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物。”人群中不乏有认识冷千牵的人,自然也知道冷千牵与炎尺钺交往非凡,不禁赞叹道:“如今炎尺钺遭难,旁人避之不及,冷二小姐却不顾其中厉害,亲自送炎尺钺最后——”
“为什么!”那人称赞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刑场中心传来怨愤的质问声,冷千牵不复方才的温声细语,面对炎尺钺的冷眼相向,再也装不下去,眼里带着的是蚀骨的仇恨,“我们冷家欠了你什么,我娘亲几时得罪了你,为什么你要害死她?”
“那我呢?”炎尺钺猛地抬头,像一头发怒的雄狮,用几乎咆哮的声音反问道:“我又何曾对不起你?为了保住你和你的一切,我不惜让自己被打了个遍体凌伤也不愿吐出一个字?可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啊?”
冷千牵被这一连串的反问逼得连连后退,泪光中夹杂着不可思议。
炎尺钺自嘲的笑笑,低声满怀讥讽道:“你为了保全你自己,不惜在牢狱里向我投下剧毒,欲置我于死地,这些,你当真以为我不知吗?牵儿?从你为了得到我不惜残害你的亲姐姐之时,我就知道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情。可是我没想到最后你竟然连我都要出卖?你知道我这里有多痛吗?”炎尺钺反手指着自己的心,纠结痛苦的望着高高在上的女人。
冷千牵闻言不气反破口而笑,“你既早知我的为人,当也知我爱的不是你,而是你的权势。为何不早做防备?”
“防备?”炎尺钺苦笑:“防备得了你的人,能防备我自己的心吗?牵儿,你知道你最大的失败在什么地方?”他抬首捉住冷千牵闪躲的目光,直言道:“若是事情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我炎尺钺即便牺牲自己也定挽的你冷千牵一生之幸,可你不该,你不该啊!”
刑场中心与四周相去甚远,冷曲意没能听清耳热之间交谈了些什么,只看见炎尺钺痛心疾首的面容,和冷千牵踉跄下台的步伐。
“大人,午时已到,是否……”侍卫再次上前想冷曲意请示。
冷曲意扬手止住,一手从旁白的木筒中抽出一令,对着刑场中心大声道:“你可还有话说?”
炎尺钺闻声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住高出上的女子,“若有来世,我炎尺钺必定不会再犯今生之误,对不起……”
冷曲意心脏猛地一颤,好像有个身影在慢慢苏醒,握住刑令的手也几乎僵住,无法再进行下一个动作。
“我也不会,炎郡王!”冷曲意齿冷,眼睁睁看着炎尺钺眸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强行抑制住心中那一点一点复苏的神识,额头青筋暴突,冷汗淋漓,却面色不改。
“大人,你没事吧。”隔得近的侍卫有些担心的出声。
冷曲意不语,眼神直直地瞪着下方,艰难地举起手中的刑令,用尽全力掷出,“斩!”
大刀折射出阳光,手起刀落。
“哈哈哈哈……”炎尺钺仰天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台阶上方滚落到平地上。
“不要——”冷曲意整个身体几乎不由控制的倾倒出去,最后也只能愣愣地看着那颗沾满尘土的头颅和越渐浑浊的双眼。
身体越发轻浮,眼前的景物也愈渐模糊,最后,身体一歪,软了下去。
“大人!”所有近身侍卫涌上前……
世界像是被浓墨泼了般一片黑寂,看不清面前伸出的五指。
“这里是哪里?”冷曲意游移在这片黑色里,看不到也听不到四周的一切,唯独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愈渐清晰。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冷曲意一步一步向前摸索着,想要走出这片黑暗,可是走了许久也不见光亮。
“你还想出去?”黑暗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冷曲意惊恐不已,这个声音是自己的,却并不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
“谁?”冷曲意厉声问道:“谁在哪里装神弄鬼?”
“你以为你可以困住我?”同样的音色再次响起,带着自信满满的讥讽,却不是回答冷曲意的问话。
冷曲意愕然抬头,看着空中两道浅影愈渐清晰,不由得张大了嘴:“怎么会是我?”那我又是谁?
两道身影唯有不同的是——一道弱柳扶风,一道眉间带着杀伐果决。
“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尺钺哥哥?”看似柔婉的冷曲意蹙着秀眉问道。
另一道身影娥眉一扬,不以为然道:“是你要我为你报仇。”
“可是我没让你杀他!”柔婉的冷曲意语调突然拔高:“他是我最爱的人!冷曲意你太多事了。”
“那又怎样?”冷曲意轻笑道:“若不是你冷七七故意封存与炎尺钺之间的记忆,几次在我生死之际做出干扰陷我于绝境,我又怎会对他痛下杀手?”
冷七七噤声,显然自觉理亏,但也不过片刻功夫,眼眸被狠戾覆盖,寒意裹声道:“即便我又万般不是,你也不能杀他。如今他既已去,我得不到他,你也休想得到陌上邪!”
“现在的你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我与陌上邪之间岂是你说能阻止就能阻止的?”冷曲意冷笑。
“可你别忘了我才是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只要我的意念一时不散,你就休想与陌上邪双宿双栖。”冷七七嘴角上扬起得意之色。
“可你别忘了你的好爹爹和好妹妹还活着,不想报仇了?”冷曲意沉声道。
冷七七闻言仰头笑得更加张狂,带着几分嘲弄道:“冷曲意,你到现在还没看清吗?杀了二姨娘,你以为冷氏父女会放过你?这仇,你是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由不得你。”
说完这句,冷七七的身影逐渐淡去,但那几近变态的笑声却在黑暗中不停扩散开,振聋发聩。
“冷曲意”幽幽回头看向冷曲意,神情莫名,眉间不复那股英气,沉浸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哀伤……
冷曲意痴痴的回望着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稚嫩的咆哮,将那道残影
震散,景色变得清晰起来。
曲笙背着双手,小小的身影在床榻前来回焦急地踱着步子,“你们这群废物,滚出去!”
“是,是,是……”下方数位身穿锦服抗着药箱的大夫,听得这一声吓得腿软,纷纷耷拉着脑袋,相互搀扶着连连告退。
谁能想到活了半辈子,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吓破了胆。
“小少爷,别生气了,大夫不是说了小姐没事,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罢了。”鱼螺在一旁好言相劝。
“那群庸医知道什么?若真是没事为何娘亲到现在还未醒来?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曲笙说话急促,与平日里表现得沉稳截然不同。
冷曲意幽幽醒转,见这一幕正想开口,却眼尖瞧见门外进来一绿一紫男女两道身影,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两人径直而入,快要接近床沿的时候,被芍药拦在外面。
冷千牵微微伸头向里面看了看,从鼻间发出一阵轻嗤道:“还没醒,真是报应。”
曲笙闻言,猛地回头瞪向两个不速之客。
冷千牵吓得赶紧噤声,被曲笙眼中铺天盖地的杀气所震慑。
半晌后,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对方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子而已,能有什么能耐?
“我说的有错吗?这个贱人害死了我的娘亲,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母子俩血债血偿!”冷千牵几乎将银牙咬碎,看着冷曲意母子恨声道。
“是吗?”曲笙从齿缝见吐出两字。
冷千牵突然瞳孔紧缩,她一心只防着芍药,哪里预料到一个小孩子的武力竟练到如此境界,不由得心生冷汗。
眼见着一道劲风迎面而来却躲闪不过,突然厉声道:“还不快出手!”
话声掷出,冷千牵身后一人被掷出抵了那道劲风,残影闪过,直扑曲笙而去。芍药忙回身相救,却觉身后杀气四溢,分不开身。
一时间四人纠缠在一起,冷千牵虽然打不过芍药,但加上冷云翔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威胁,死死地将她缠住,让她顾及不到曲笙那处。
那道残影移动速度极快,根本摸不清对方的路数。曲笙武力虽强,但毕竟年幼,不久后就处在了下风。
眼见着对方就要一掌击中,千钧一发之际,一袭妖娆身影突然介入,磅礴势力喷发而出,那道残影被震开数丈,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破碎的瓷片深深插入李龙的掌心,口中掌上鲜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