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莲居出来,陌上邪一路上不发一言,冷曲意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突然冷曲意两步上前,挡在陌上邪的面前,“这件事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怜儿不是已经受到责罚了吗?”陌上邪挑眉。
“切——你就装吧。”冷曲意翻个白眼,转过身走在陌上邪前面,拨动手中的青丝悠然道:“连我都能看出来这个怜儿有问题,你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怜儿是兰君从嘉赫帝国带过来的侍女,我总不能真把她给杀了吧。”
“那你就忍心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来设计我?”冷曲意转身逼问陌上邪。
“设计你?那也得要她有这个本事。”陌上邪双手环胸,眼神轻佻。
“就你嘴甜!不要以为夸我两句,我就能罢休。”冷曲意踮起脚去拉陌上邪的脸,却被陌上邪轻松避过,一计不成,只得作罢,撅嘴继续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那个兰君表妹再不安分,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这个放过她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那也得需要她有这个机会。”陌上邪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方才的事情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看在母后的份上给她一个机会,若是再有下次,用不着曲意下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让她消失。
看着黑白二色渐渐远去,宁兰君站在阁楼的高处极目远眺。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在交谈什么,但那亲昵的动作是她穷尽这一生也难以企及的。
眼里柔和的眸光渐渐下沉,最后化作噬骨的恨意。
“公主……”怜儿虚弱的呻吟从房间里传出。
宁兰君闻声将嫉恨的视线收回转过头看向房内,小侍女们端着放着血衣的木盆从她面前匆匆而过,宁兰君只扫了一眼,莲步轻移至床前,温声道:“怜儿,现在可好些了?还疼吗?”
怜儿已经换上雪白的内衬,整个人趴在床上,从表面上到看不出什么。轻轻揭开笼着的亵裤,一块触目惊心的烂肉呈现在宁兰君面前,惊得她手一滑,布料又重新贴在涂满药创口上,疼得怜儿倒抽一口凉气。
“本宫……”宁兰君感到内疚,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放心吧,给你用的金疮药都是最好的,应该不会留下疤。”
怜儿双目一滞,愣愣半晌才回到:“谢公主殿下。”
宁兰君轻声一笑,呵呵……现在连怜儿都跟她变得这么陌生了,低下头一时无声。
“公主……”怜儿小心开口,直到宁兰君看向她时才继续说道:“衣物的事,是怜儿的错。若不是因为怜儿,公主也不必惹王爷生气。”
宁兰君闻言却不生气,只是缓缓走到床榻前,拾起弋地的长裙,淡淡道:“本宫早知,这事怪不得你。”
“公主。”怜儿睁大眼睛,不知何意。
宁兰君突然像是被人抽干了精力,一下子顾不上公主端庄的形象,斜靠在床头的屏风上。
自嘲一声,笑道:“上次在临仙桥畔我失足落水,你以为是你的计划周详?本宫的衣服一向是由秋儿在打理,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遣你去拿衣服?本宫什么事都不曾瞒你,你当然也知道那件衣物是本宫初到摹云时,太后送给我的礼物,也是姑姑的遗物。若不是我早先便知道你的想法,你怎么会如此顺利?你的兄长在两国之战中牺牲,你恨摹云,更恨上邪表哥。说到底还是我利用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公主求你别这么说,奴婢……”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将怜儿接下来的话堵在喉咙。
“你什么?”宁兰君看着怜儿欲言又止的神情,追问道。
“没,没什么。”怜儿垂下头,小心地看了看门外,稍稍提高些语调道:“怜儿虽然对王爷心存恨意,但怜儿绝不会为此牺牲公主的幸福,轻公主一定要相信我。”
宁兰君点头。
“上邪哥哥和冷大人之间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我们斗不过她。”宁兰君眼睑低垂,眸光划过一抹失落。
“公主是要放弃了?”怜儿心中一突,忐忑问道。
宁兰君摇摇头,像是想通了什么,旋即笑道:“总会有机会的,老天不会这么残忍。”
“公主……”怜儿无语,恐怕也只有这个傻公主才会爱他到如此地步,可偏偏就是有人不珍惜。那个冷曲意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陌上邪对她如此痴迷?
夜色很快落下帷幕,月光斑驳了树影,沁进窗户。
一道黑影纵身而入。
“谁?”怜儿梦中惊坐起,一把将枕边的长剑横至胸前。
黑衣人拨开她的长剑冷笑一声,道:“啧啧……看来你那个公主还真是下得去手啊,瞧着细皮嫩肉的,很疼吧。”说着就要去揭开女子身上的亵衣。
“你无耻!”怜儿一巴掌挥出,却被人拦住,白日里留下的创伤挣开,血又流出来,疼得她冷汗直下。
黑衣人一把甩开女子,暴露在外的双眼寒光乍现,“我劝你还是把你高高在上的脾气收敛一点,主子现在对你很不满意!这次的任务为何会失败?”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是你们说孝贤太后喜爱陌上邪,为了不让陌上邪沉迷于美色,定然会杀了冷曲意,可结果呢?该做的我已经做了,是你们自己失算,倒反过来责备我——”
嘶——话还没说完,怜儿倒抽一口凉气。
那黑影猛地钳住怜儿的下巴,撮着牙花子寒声道:“主子的事,还轮不上你来说长道短,否则……呵呵——”声音随着身影戛然而止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
花灯会一过,按照摹云帝国的年历,接下来需要迎接的便是期待已经的跨年,正值摹云历公元五百六十一年十月初五的日子。
这里的世界与冷曲意千年后的世界有很大的不同,因秋季是收获的季节,所以这边的人便将秋作为一年的终结,公元五百六十一年十月初五,却是深秋即将入冬的时候。
在这一天一大早,盘龙城的人们都会做同样一件事来迎接新年的到来,那就是从城门口排出两条长龙,等候各国番邦使者带上丰厚的礼物来向他们的国家朝贺。
约莫是每一个人生下来便有一颗热爱祖国的心和优越的民族自豪感,即便这些使者带来的奇珍最终也是落在那些个上层统治者的手中,与他们没有半分钱的关系,可他们一样自得其乐。
所幸的是,番邦使者贡献来的不知是奇珍金银,还有米粮。米粮什么的,那些上层们从来都不缺,所以最后大多数还是落在了部分百姓腰包里。
甚至连进贡的番邦使者们的脸上都溢满了笑意,他们对盘龙百姓夹道欢迎之举深感自豪与骄傲。而对那些身上肩负着同样使命的别国使者却不甚厌恶,以至于经常发生在互相比较谁的礼物较为贵重之时,最后从口角之争演变成血光之灾。
“今年的贡品好像比去年还要多。”有人在交头接耳,悄声议论。
“那可不是,自从五年前咱们的王爷大败嘉兰和龙岩之后,周边的小虾米哪里还敢造次,进贡的贡品也是一年比一年多。”有人挑起了话头,自然就有人回应。
只可惜这些话落在领头的大将军耳朵里,换来的却是刺骨的杀意,唬得二人连忙噤声。
待他远去后,有人悄声问:“我们说错了什么吗?”
身后有人冷哼一声,不屑回应道:“你们没说错,错的是听的对象,你不知道吧,那人是二皇子的爪牙,我劝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能走多远是多远,再晚一步,呵呵……”
不用那人再说下去,那二人听到“二皇子的爪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吓软了腿。连忙道谢道:“多谢公子提点,在下立马回去收拾财物。”跑出两步又转回头气喘问:“还没请教公子大名,来日有缘定当报公子大恩。”
“双木城,不谢。”林城一甩额前刘海,甚是得意道。
鱼螺早在一旁憋红了脸。
“笑什么笑,不觉得本大爷很有智慧吗?”林城神态自若。
“有智慧。”鱼螺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最后还是憋不住狂喷出口。
林城铁青着脸,擦掉脸上的口水。
御史府内,冷曲意正坐在鱼塘边往水里撒些自制的面包屑,一道颀长的身影突然从后面出来,将她揽住,吓得她惊呼一声。
“你走路用飘的吗?都不带声音的?”冷曲意捂着胸口埋怨道:“早晚被你下丢了魂儿。”
“吓傻了不是更好,这样就没人跟我抢了。”陌上邪笑嘻嘻道。
“傻子你也要?”冷曲意拉长声调。
“要,怎么不要。”陌上邪想也不想的回答,话一出口后,又恍惚觉得哪里没对,直到冷曲意爆笑道直不起腰才幡然醒悟,“傻子说谁呢?”
“傻子说你啊。”
“哈哈……”这次终于轮到陌上邪笑得畅快,揪住冷曲意铁青的小脸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瞧你夫君我多聪明。”
“……”
“这是什么?”陌上邪低头眼睛突然落在还没撒完的面包屑上。
“哦,这是面包屑,我用来喂鱼的,你尝尝?”冷曲意那一小块还未颁碎的递到陌上邪面前。
“……你不是说给鱼吃的吗?”陌上邪脸都黑了半截。
“是啊,但是人也能吃的。”冷曲意眨巴着眼睛,表情认真道:“在我们哪里,这个本来就是给人吃的。但保质期不长,吃不完又不想浪费就只有给鱼吃了。”
“这个叫什么?”
“面包。”
陌上邪接过,看着冷曲意脸上的表情,将信将疑的塞进嘴里,嘴唇蠕动两下。
冷曲意好奇的凑上前去,问:“好吃吗?”
“冷曲意,你谋杀亲夫吧!”陌上邪的咆哮撼天。
“方才地动了吗?”房间里,正在认真写字的曲笙抬头问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