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陌上邪温润好听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曲笙是孙儿收下的义子,在王府摆下家宴之时,父皇也亲眼见证过,祖母这句话又是从何说起?”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野小子想要进我皇家的门,可曾问过哀家的意见?你收他作义子之时,哀家在乾陵礼佛,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便作不得数。”
“皇祖母是要孙儿当着天下人的面反悔了?”陌上邪上前一步,语气与先前有了些变化,显得强烈了些,但总的来说还算是态度谦和,“孙儿,失去了信义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要是贴上咱们皇族的声誉,可就显得有些不理智。”
“那还不简单,让他消失便是。”元妃在一旁冷笑道。
太后闻言,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本来已是花甲之纪,微眯成缝的双眼中厌恶之情表现很明显,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就是默认了?”冷曲意抬头毫不畏惧的对上那一双苍老耷拉下垂的眼睛,对方因位高权重的原因,身上戴满了珠翠,这让冷曲意很容易想起前世栽种的圣诞树。“太后要定曲笙的死罪,可想好了理由?”
“小曲儿!”陌上邪冷声呵斥。
冷曲意却不管不顾,看着太后不卑不亢道:“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若是理由找得不够充分,或是漏洞太多,恐怕达到的效果也不尽人意。”
“皇祖母息怒,冷大人自幼在山谷间长大,由高人教养成才,所以性格有些不拘小节,还望皇祖母海涵。”陌上邪连忙起身,对着太后微微躬身道。
一席话说得恰到好处,表面上是请太后仁慈宽恕,实际上点明冷曲意身后可是有隐秘的势力支持,暗藏威胁。
陌雪冲听后,眸光果然深沉了些。
“哟!不知宸王爷与这冷大人是何关系,竟对冷大人如此关心?”一道娇媚婉转的轻笑声响起。
冷曲意循声望去,只见那上面端坐的元妃唇畔笑意未收,保养得当的缘故让年近四十的她依旧风韵犹存,难怪皇帝会如此喜爱她,甚至对她残害骨肉之举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中执一把美人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模样看似悠闲,射向冷曲意的眼光却是寒冷刺骨。
不过,这个太后好像对她也不怎么满意啊。
“同朝为官本应相互扶持,那容得下勾心斗角?上邪也不过是出于同僚之谊替那冷曲意辩解几句罢了,你何苦将言语说得如此难听?”不等冷陌二人开口,太后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满。
元妃轻哼一声,别开头,饮了一口茶水,酸酸道:“太后所言极是,不过即便九皇子心慈为同僚着想,皇上也应秉公处理此事,否则如何使朝臣信服?”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管你老太婆如何疼爱你的孙子,反正最后下决定的也轮不上你,掌握生死大权的是我男人!
“不知小儿犯下何事,还请娘娘告知微臣。”冷曲意将这里的局势看了个大概,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旋即笑着询问道。
太后看向冷曲意的眼神变了变,暗暗点头心想道:“这女子有点气魄,说不定日后还能助上邪一臂之力。”小心思略微有了转变。
“想知道?”元妃红唇裂开一个冰冷的笑意,“将他们给带上来。”
不一会儿,曲笙和一个小女孩儿被半推半攘的带上来。
“黄若?”冷曲意见到曲笙身边的女子,略感惊讶,这事儿怎么把黄若牵扯进来了?
“冷姨。”黄若和曲笙一一向众人行过礼后,扭头有些怯弱的朝着冷曲意唤道。
冷曲意微微点头回应,心想:“真是难为这孩子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心性不及男子。
再看曲笙,他只是笔直的跪在那里,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便迅速转回头去,目光坚毅丝毫没有畏惧之色,不像其他的孩子那般哭哭啼啼。
太后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个传闻中的孩子,眼中略微闪过一抹惊喜,突然对陌上邪的做法有些明白了。
“曲笙,你为何要将元雪推入池塘?”陌雪冲威严的声音打破大殿的寂静,双目冷冷地看向下方的人。
若是换做旁人,肯定已经瘫在地上连连叩首。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孩儿却扬起头,毫不畏惧的对上陌雪冲的眼睛,清脆道:“皇上为何要说是曲笙将元雪推入池塘?可是有人亲眼所见?”
“不是旁人告发你,而是被害人亲口指证是你将她推下去。”陌雪冲面无表情的说。
“她说的未必是真,也许是故意陷害呢?”曲笙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童真,看不见一丝污浊。
“放肆!”元妃冷声喝断,脸色难看道:“小小孩童,心机怎能如此之重?你懂什么叫陷害?背后必是有人指使,说!是谁?”
“娘娘这话说得奇怪。”曲笙依旧面无惧色,甚至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曲笙自从出事之后,一直被关押在宫中,连前来探望的苍侍卫长都不曾得见,还有谁能教我?再说,事实既然不是我推的,那必定就是有人栽赃我,这不是陷害又是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罪魁祸首不是你,你可有办法证明?”陌雪冲右手的手指按在龙椅头上,哒哒敲击着。
“呵!这皇家的人果然为了保全自己,果然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做出,竟然让一个小孩自己证明自己无罪?可笑之至!”冷曲意气愤难耐,就要上前争辩。
陌上邪不着痕迹的按住她的手,示意她朝曲笙看,只见曲笙从头到尾唇角含笑不曾改变。
“相信我们的孩子。”陌上邪低声道。
冷曲意点点头。
曲笙用小手扯开自己的衣衫,似乎要上前给皇帝看:“皇上可见曲笙身上干干净净,并无一点污泥。”
陌雪冲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没错。”
“人在即将跌倒的第一反应便是抓住旁边的人,无论当时我是站在元雪的前面左面还是右面,只要元雪要跌倒,我必定也会受其所害。而我一身干净,这足以证明我是站在远处或者是元雪的后面。即便我站在元雪的后面,她身后又没长眼睛,怎么就能肯定是我推她呢?”曲笙一字一句滴水不漏,即便是陌雪冲也一时接不上话。
“那也不能证明不是你推的啊?”太后身体微微前倾,说话态度与其他二人不同,更多的像是兴趣。
曲笙报以一笑,脆生生道:“既然我与元雪说的话都不能作数,那么就只有也在场的黄若可以证明了。”
听闻此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黄若。黄若有些害怕的低着头上前一笔,直到发现曲笙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时,突然有了勇气,断断续续说出了事实。
原来,当时是临近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时节又正逢池塘里的莲藕成熟。所以边有人提议出池塘便刨些莲藕上来,但前提是不能让老师们知道。
一群人便成群结队的奔向池塘,两男两女一组,曲笙不愿意参与其中,便抄着手在一旁观看,另一个男孩子不乐意便去了其他组,最后就剩下元雪、黄若和曲笙三人,就在曲笙准备离开之际,元雪突然掉到了池塘中,然后所有的男孩子都围过来说是曲笙推的,再然后……
“胡说!元雪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己跌进池塘里?那池塘险些要了她的小命!”元妃蹭地站起来,指着曲笙呵斥道。
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冷曲意双眼微眯,心中顿时了然。
“元妃娘娘又如何判断小黄若是在说谎?以我所见,此事跟她可并无多大关联,她可没有什么理由说谎哦。”冷曲意笑嘻嘻道反驳道。
“那你倒说说,元雪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摔倒?”元妃眉角划过一抹厉芒。
冷曲意冷笑一声道:“这我哪里知道?如果娘娘非要让下官猜测的话,那下官只能如实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了。要知道元雪可是娘娘的外甥女,若这话真是要说出口,恐怕会对娘娘声誉有所影响,不管下官说的对与不对,还请娘娘是时莫要责怪下官。”
话外之意便是,元雪是你元妃的人,而曲笙是宸王的人,这说白了就是你元妃嫉恨九皇子,故意栽赃的呗。
元妃闻言,目光微闪,旋即收起怒色朝着皇帝笑开道:“皇上,冷大人说的也并无道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损了臣妾的声誉是小,影响到皇家的颜面可就不好了。既然元雪已无大碍,索性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罢。”
冷曲意语塞,强忍住笑几乎憋出内伤,“这些人怎么动不动老喜欢用皇家颜面来说事儿,皇家颜面伤不起啊!”
陌雪冲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扬了扬手道:“既然爱妃都这样说了,此事就此作罢。你们都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微臣告退。”
话虽这样说,还是得让这些大头们先行出去,冷曲意和曲笙几人垂手而立在门口两侧,恭恭敬敬的送走三位大头。
那老太太在经过曲笙面前的时候,还摸了摸曲笙的头,满脸慈爱道:“有空常到宫里来玩儿。”
惊得冷曲意下巴几欲跌落在地,刚刚不是还准备弄死我儿子吗?这又是闹哪样?
“儿子,真看不出来你还对掏藕的事情有兴趣哈。”冷曲意摸着下巴,看了看黄若,朝着曲笙挤眉弄眼道。
曲笙脸上闪过不自然,闷闷哼了声:“无聊。”便快步逃开。
留下陌上邪和冷曲意在后面捧着肚子大笑,再回头看小黄若,稚嫩呢过的脸上已经羞得通红,也跟着跑开。
“这话是不是有点少儿不宜啊?”冷曲意收起笑意,抬头问陌上邪。
“你说呢?”陌上邪唇角上扬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