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楚秋霏睁大眯眯小眼,一脸惊讶,“这事实与京城里流传的十多个版本真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此时楚秋霏正在公主府里听安纯好还原真相。回宫不久便听说侯府出事了,又不知是何事。但宫里有规矩,要初六后皇子公主们才可出宫活动。这个烂规矩,是皇爷爷在位时定的,说是因为皇室家族的人,本就聚少离多,难得团圆,所以每年从腊月二十日起,大家必须陆陆续续回宫,直到初六才可出宫。可是不知道皇爷爷有没有想过,大家心不在一起,人凑到一起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你瞪我一眼,我白你一眼的。好不容易出宫来打听安家的事,竟听得十多个版本,吓了一大跳。所以马上便派人去接安纯好来公主府了。
“小好,要我说,那个女人就是罪有应得,死得倒挺便宜她的。”楚秋霏一脸鄙夷,“对你娘和哥哥做出那些事,还害得你家鸡犬不宁的,真是个祸害!”
安纯好把自己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心里终于轻松了不少。朋友的作用,体现得淋漓尽致。
“霏儿,我从前隐居一隅,虽寂寥了些,但也悠闲自在。可自从踏出了恬雅阁,烦心事也多了不少。”
“小好,你不是挺乐观的吗?这红尘俗世的,当然有数不尽的烦心事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我帮你出出主意。”楚秋霏诚挚地瞅着安纯好,一副最佳听众的模样,骨溜溜的眼珠直转,神韵可爱。
安纯好有些失笑,霏儿其实是美的。她的五官端正清秀,眼神充满神采生气,只是太过肥胖,掩盖了她的相貌与气质。乍一眼看上去,的确貌不惊人,甚至有些难看,但仔细打量,才会发觉她的美。她就是一颗珍珠,等待识宝的人自一堆玻璃球中拾起。
“小好,你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楚秋霏不解地用手背擦擦脸,一脸困惑。
安纯好收回视线,“没有啦,我只是发现你的眼睛真的好小,哈哈……”
楚秋霏嘟着嘴,看似一脸不悦,但安纯好知道她是故意的,也顺着她的性子哄了半天,才让公主大人“消了气”。
“小好,你的烦心事是关于安侯爷的吧?”楚秋霏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纯好瞅了她一眼,这小妮子挺聪明的。“是啊。”
“你是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他吗?你娘和哥哥的事,也不能全怪他嘛。”
“我当然明白,我已经不怪他了,他待我也很好,但是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你是搞不清楚,他是爱你这个女儿,还是出于愧疚?”
果然一针见血,这小妮子脑筋不错。“没错,如果要我心甘情愿认他做爹,我希望他是一个真正爱我的爹,而不是因为愧对我娘、愧对我哥哥,才把一切的爱强加在我身上,以弥补自己的愧疚。”
楚秋霏耸耸肩,“这个……只能靠时间来证明。”
婢女由远及近,站立于一侧,“公主,风二公子派人来传话……”
“不必说了!”楚秋霏哭丧着脸,“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回话,说我明天准时去。”
婢女领命退下。
安纯好试探着问着:“霏儿,风二公子找你干嘛?”
“我不是减肥吗?你给我制定了计划,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楚秋霏哭着脸,“他这个大嘴巴,长舌妇!居然告诉了之清表哥,弄得我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他还和我打赌,他也每天去跑步,看谁能坚持得久一点。”
安纯好听到她形容风之默“长舌妇”时,便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其实风之默此番用意,也是为了楚秋霏好。难道……
“之清表哥和风之默那小子简直是天壤之别!长得好看不说,武功又好,性格又好,温柔体贴……”
“喂喂喂,小姐,收起你的口水!”安纯好手指轻叩桌面,警告对面的人。这事儿八成三角恋了。听楚秋霏的口气,风之清应该是对她无感的。而风之默……恐怕是早就看上这个丫头了。
“我不是小姐,我是公主嘛!”楚秋霏嗔怪着。
两人又聊了许久,直到李嬷嬷脸色惨白地来到公主府。
“小姐,老夫人……老夫人她……她……”
“老夫人究竟怎么了?”安纯好不耐烦地打断。
“老夫人……死了!”一道惊天地雷炸开了。
一弯冷月悬挂在天幕,似一把发出森寒幽光的弯弓,如铁一般硬,散发出侵入骨髓的阴寒。
萧瑟的夜晚,蚀骨的寒意,几棵枯树在寒风中摇曳着,昏暗的幽光拉长树枝晃动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屋内,是一个男人低沉闷闷的悲伤痛哭,似困兽的哀鸣,飘荡着一层厚厚的悲沧,回荡在凄凄凉凉的夜里。
安纯好茫然地伫立在老夫人的床前,脸上麻木地滴落着晶莹的泪。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甚至不知道脸上冰冰凉凉的液体究竟是什么,但心里无以控制的恐惧和悲痛阵阵袭人。纵使自己从来不承认有个祖母,但这些天来,与老夫人的朝夕相处,也从一开始的相看两生厌,变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
纵使自己不愿叫她一声“祖母”,但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那是割舍不断的血缘之亲。纵使自认为铁石心肠,其实也不过是对自己的倔强与坚韧,遇刚则刚,遇柔则柔。而这位时而威严、时而慈爱的老人,不知不觉中已成了心中的柔软。
躺在床上的老妇人,神态安详,似乎在闭目养神。床榻前的安淮远抬起红通通的眼,凝视着母亲,久久不语。
“嬷嬷,老夫人为什么突然过世了,早上我来看过一次,不还好好的吗?”安纯好声音沙哑,擦干了的泪,又溢了出来,满脑子的不敢相信。
“小姐,老夫人上午都还好好的,中午还按时喝了药,也没见不舒服。下午就睡了一觉,但……但竟没有醒过来了!”金嬷嬷老泪纵横,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老夫人的感情堪比姐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安纯好喃喃道,“我还以为过段时间,老夫人就会恢复得更好了,怎么会这样呢?”
“小好,快来!”安淮远大叫,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恐慌与惊吓。
安纯好闻声快步到安淮远旁边,顺着他颤抖的手指看向床上的老夫人--老夫人依旧是安详的睡颜,但苍白的面容上出现了点点血斑,甚至有血丝自眼角、嘴角溢出。
“不对!不对!”安纯好有些失控,声音变得尖锐,“老夫人不是自然死亡的,她是被人害的,她是中毒了!”
“中毒了?”安淮远重复一遍,又摇摇头,“这侯府之中,有谁会害老夫人?不可能的。”
“嬷嬷,老夫人今天吃了哪些东西,给我一一报来!”安纯好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心里有些抓狂,老夫人居然是被人毒死的。
“老夫人最近食欲不大好,早上时喝了些清粥,直到中午才用了糕点,然后便喝了药,就躺下休息了。”
“清粥应该没问题,我早上来看着老夫人吃的。至于糕点……”
“糕点是老奴亲自做的。”
“那药……”
“药是香兰守着煎的,一煎好便端来了,烫得直冒泡。”
“冒泡?”安纯好一个激灵,“去把香兰找来。”
安淮远也听出了些苗头,“沸腾会冒泡,但不至于端来了后还在冒泡吧?这就说明……药里有问题!”安淮远有些激动,竟然真的有人要谋害老夫人。
不一会儿,香兰便被带到万延斋。
“侯爷,小姐,饶命啊!奴婢没有害老夫人啊!”香兰跪倒在地,惊恐得泪流满面。
“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安纯好脸色阴沉,“你煎药时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吗?”
香兰有些迟疑,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说实话!”安纯好重重怒喝。
香兰吓得连忙磕头,口中求饶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我说实话,小少爷来了一次厨房,他要我出去帮他找狗……”
小少爷?安以渊?还不待安纯好开口,安淮远已吩咐道:“来人,去把渊儿叫来!”
片刻。“侯爷,少爷不见了!”
不见了?“柴房里找了吗?”
“找过了,没人。少爷房间里的东西也翻得乱糟糟的,值钱的东西都不在了。周姨娘的房间也似乎被翻了一遍。”
安淮远头脑一阵空白,家中居然养了一条白眼狼!
管家像想到什么,正欲开口,又瞧见侯爷痛苦的神色,便吞回了话。
“管家,你想说什么?”安纯好细心地注意到了管家的异样。
管家又盯了盯安淮远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小姐,中午时,我看见少爷进了侯爷的书房,但是他很快就出来了,我以为他只是来找侯爷,没找到人就出来了。”
“来人,通知府医去检查书房,看有没有什么毒物。”安纯好吩咐道,脸色又暗了几分。
“他既然要赶尽杀绝,必然不会放过我。但我的饮食都是出自恬静阁的小厨房,唯有今日中午送来的……鸡汤?李嬷嬷!”安纯好大叫道。
“嬷嬷在。小姐没喝那碗鸡汤,便出门赴公主的约了。我见那碗鸡汤凉了,便倒在了后院。这时少爷的狗正好跑过来,一直舔地上的鸡汤。后来便趴在那儿睡觉了。”李嬷嬷如实禀报。
“去,看那只狗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