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刘小利留下了,他说:“如果来得及,我会再回来找你们的。你们一切小心。”
我们走的时候刘小利看了一眼齐宁,正好齐宁正注视他,半响齐宁对他说:“你小心。”
难得的轻语与温柔。刘小利笑了起来,轻松的答应:“会的。”
从前开始刘小利就觉得自己很自私又过分,为了逃过自己挨揍的命运,他污蔑了齐宁,自从那件事后,他看见齐宁哭过,然后决定一定会好好补偿他的,下一次不在那么自私。
只可惜后来齐宁与他断了来往,推了他一把哭着说:“你是个叛徒。”
刘小利低了头。
直到齐宁家里发生变故,他再次默默的站在他身边。没有被推开,而是无视,像空气一般,不会对他恶言相对不会对他拳脚相加。
那个时候的齐宁怨恨所有人,会与所有人相对,但是就是不会理会刘小利,并不是小心眼的记着小时候的事,而是不想让这个对自己好的少年变成别人的欺负对象。
再后来文永乐那样杀进了他的内心,似乎觉得文永乐很强大,不是那种力量的强大,而是内心的强大。
想站在他身边,想变得向他那样。
所以当一个人向往一个更高的地方的时候往往会忘记自己身边的小感动。
刘小利被他淡忘了,即便刘小利一直在默默的照顾他,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直到再最后,文永乐死了,他才发现这么久以来站在自己身边的刘小利,只可惜他已经怕了,经历了一次失去后就不愿意再让心里走进别人,经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刘小利背起文可言,才过了两三天,文可言就已经只剩下骨头了,脸颊的颧骨高高的突起,这个久经战场的女生最后被病魔折磨成如此模样,刘小利为她惋惜,撑不到回去了,他知道,但是没有告诉文永乐,毕竟是亲兄妹。
刘小利心想,反正那些人不认识自己,他要把文可言送入最近的区域接受治疗,只希望这个她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分开后的两天文可言醒了,刘小利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她就要死了。
没有死在那些可怕的怪物爪牙之下,而是因为生病,很可笑也很可怜。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这是她清醒后的第一句话,虽然每天只在喝一些刘小利搅拌的糊糊,但是声音并没有很虚弱,只是很久没开口有一些生涩和沙哑。
“放我下来吧,谢谢你陪我最后一程,刘小利。”
刘小利停下脚步,把文可言放下,文可言的话变得多了起来,最后的遗言,“其实我没有错对吗?我只是在自己和他之间选择了自己。我没有错,可他们都不会再原谅我。”刘小利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随后她又笑着说:“真可悲,最后是这样的死亡,如果可以我真想此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笑着笑着就开始哭,语气终于弱了下去:“刘小利,你杀了我吧。”
刘小利此刻觉得很难过,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他的姐姐很爱他,真的,很爱他。最后,他的姐姐说:“杀了我吧,小利,杀了我吧。”
他之前提醒何清满那句话是因为自己,他的姐姐告诉他,喜欢一个人,是要说出来的,不然没有人会知道,所以,你喜欢一个人,就要站在他身边,这样才可以保护好他。
最后姐姐为了保护自己,被陋虫硬生生的剖开了肚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抚-摸着身下从箱子里钻出来的刘小利,刘小利吓傻的看着,然后姐姐似乎很痛苦。
刘小利放声大哭,他记得姐姐很久都没有断气,最后流着泪说:“小利,杀了我吧。”指着废墟里的一把菜刀。
刘小利摇头,他不敢,后来姐姐在痛苦中承受了好久才死去。没了气息。
刘小利泪眼模糊,用袖子想把眼泪擦干,抹下来,一片殷红。
刘小利单膝跪在文可言的前面,微笑着说:“你有什么遗言吗?”
文可言愣了一下,似乎很费力才理解了刘小利的这句话,缓缓地说:“没有。”没有等待自己的人,没有自己牵挂的人,所以,没有遗言。这时突然庆幸龙隶已经不在,他可以不用经历失去的痛苦,文可言勾起嘴角,笑了。
刘小利沉默了一会,眨眼的功夫,刀已经没入文可言的胸口。
不想这么窝囊的死掉,所以需要一把剑,一把沾过无数鲜血的剑。
刘小利盯着已经没有呼吸的文可言。
自己与她有什么区别呢?陋虫来临的那天,姐姐把自己藏在箱子里,然后自己去吸引陋虫的注意。
很久以后齐宁才让他从害死了姐姐这个阴影完全走出来,他说,“有区别的,一个是自愿的,一个是被迫的。你姐姐之所以自愿是因为爱你,比起自己,更想让你活下来。”
文永乐呢?他不愿意为了那些人而死,他在自己与文可言之间想选择自己,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文可言。
他不想死,是因为有牵挂的人,正因为有了牵挂的人,才会变得很在乎生死。
刘小利拔出文可言的刀,狠狠的插在地上,开始艰难的挖掘。
自己的姐姐去世后,是被埋葬在一个大坑里的,里面躺着刘小利的亲人,后来刘小利就变成一个人了,他一心系在齐宁的身上。
挖了很久,一个浅坑出现了,刘小利把文可言的尸体拖进去。手上摸出来的血泡在碰上文可言冰冷僵硬的实体后被挤-压的很痛。
最后把土盖在这个年轻的女生身上的时候他终于开始颤-抖。
不想再有这样的感觉,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想再为同伴挖葬身之地了。
走的时候看了这个女生最后一眼。她的剑插在坟前,说不出的孤寂。
刘小利追上我们的时候没有说话,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明白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赶上来了,那么文可言现在可能是不在了。
似乎有那么些惋惜,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好好地人就没了。
我偷偷的看文永乐,他抿着嘴,眼神淡然,不知在想着什么。
虽说当时文永乐拒绝了文可言叫自己“哥哥”但是我知道,他其实还是不讨厌文可言的,毕竟那么小的她害怕死亡很正常,他只是不想再背负什么。
“你的手怎么了。”齐宁注意到刘小利微微发-抖的手。
刘小利笑着说:“没什么。”
齐宁见他不说,也大概猜到,所以没有问下去。
“现在到达什么地方了?”刘小利转移话题。然后我们用沉默回答了他。
鬼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虽然不认识地方,但是大致方向是不会错的,路线上标记好的要经过哪些区,所以也不怕走不到目的地。
路过的很多地方溪水都干涸,被抽去基地了。
我想起以前奶奶家里有一条河流,在我很小的时候它很清澈,我们小朋友喜欢下河洗澡,再后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干涸,偶尔会去的我看着干涸的河流突然有种很难过的情绪,很久以后是不是就没有小孩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条河流?
河床里有很多血迹和尸体残剑。虽是深秋,但是依旧有很多苍蝇在上面嗡嗡的飞。
路过的时候闻到了很大的腐臭味,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勇敢的人,没想到死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我瞬间联想到了刚离开的文可言,埋葬了吗?她的尸骸也会这么可怜吗?
没有与龙隶在一起,难过吗?
突然醒悟,这就是现世。
没有理想,没有报复,只有活下去。因为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连最难过的悔恨都没有了。
连爱的人都不能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了,连恨的人都不能揍了。
死了,就一切都没有了。
这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后悔了,后悔让龙隶死去,为了我觉得不无辜的文可言而放弃拯救无辜的他。
爱,而不得,爱,而失去。
这种经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不是吗?为什么,当时的我,却让龙隶经历了这些?就因为他喜欢文可言吗?
我真是,太残忍了。
一直在怪别人,一直在为了心里的坎而伤害别人。
那些别人说的冷漠,不适合我,我可能只是凶狠。把自己的痛苦要悉数的让别人还回来,口口声声是在为文永乐报复文可言,其实只是为了自己。让文可言感受我曾经感受的一切。
文永乐,是一切的开端。
龙隶,是结束的牺牲品。
但是这很公平,我这样告诉自己。早就这样告诉自己。“龙隶无辜,文永乐也很无辜。”
是文可言先错的,所以,我也没有错。
兜兜转转,我再次给了自己一个解释。抬眼时已经走在文永乐的身后了,看着文永乐的背,目光落在他牵着的我的手上。
无论对错,这个结局,至少对我是好的,也许对龙隶也是好的。
文永乐察觉到我的视线,回过头来对我一笑。
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