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淮远走后陆九凰反而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最后披了件外衫爬起来去书房里看医书。翻了小半本后心才静了下来。
陆九凰于感情一事向来信奉顺其自然。云淮远那般深沉如墨玉的人物,总是散发着危险而又迷人的气息,令人不敢却又渴望接近。若他再流露出一丝温和的讯息,就更加会让人心中升起飞蛾扑火般的万丈勇气。
当他眉眼含笑地凝视着陆九凰时,陆九凰不是不心悸。
可他这般攻于心计之人,陆九凰甚至都分不清他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也不知道他的那些举动是出于试探还是发自真心。
委实让人没有半分安全感。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情绪散去,陆九凰这才回屋睡觉,躺下来时却硌到被她胡乱扔在床上的面具。
陆九凰有些烦躁地拿起来扔到地上,闭了会儿眼后还是怏怏地下床把面具和那块血玉归拢在了一处。
过了两天,陆九凰找人牙子买了四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依次起名之后就直接把人交给了春梅管理。喜得春梅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走路都是昂首阔步的,训起话来声音也是又脆又响直往院子外飘去。
栖梧院里添了几分人气。
但陆九凰也不敢信任新来的丫鬟,平日炼药的时候更加小心谨慎,不让她们踏入药房半步。不过从药房里飘出来的药材味却是瞒不住的,她们暗地里凑在一起嘀咕过,被春梅敲打了几番后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地做起事来。
这些丫鬟的月钱都是陆九凰自己掏腰包给的,比府里其他下人要高得多。再加上栖梧院又甚少和府里其他的院子有往来,所以她们都很识趣,遇到来打探消息的人时嘴巴都很严实。
陆九凰对此很满意,打赏了春梅不少碎银。春梅倒也不小气,时常分些给那些丫鬟,惹得那些丫鬟一口一个“春梅姐”叫得十分亲热。
转眼间就到了陆辞画婚礼的前夕。
若不是春梅提醒,陆九凰都不记得要给这位名义上的嫡亲姐姐准备一份厚礼了。可她栖梧院里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方曲儿嫁进来的时候可是半点嫁妆都没有,当了御医之后虽然有许多灰色收入,但基本上都上缴陆府的总库房用来补贴家用了。
“二小姐那边送的什么?”头疼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陆九凰已经近三天没有出药房了,饭菜都是春梅送进去的。
她一直醉心于研究出玲珑丹的配方,如果说本来还有些怀疑玲珑丹的效果,可见到云淮远服用了一颗之后,不仅是那连她都觉得无比棘手的毒很快就被解除了,而且云淮远身上经年累月的暗伤竟然也好得七七八八,陆九凰这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玲珑丹的配方给弄到手。
碾碎了一颗用来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后,陆九凰手里现在就只剩下一颗玲珑丹了。
春梅倒是打探得很清楚,“二小姐亲手绣了幅龙凤呈祥的双面绣屏风。”
“那我就送瓶药给她呗!”陆九凰还在推演着玲珑丹可能的成分,分不出一丝精力来想其他的事,说出来的话有些不过脑子。
春梅忙劝道:“这入口的东西还是慎重些好,大小姐毕竟是有身子的人,不能乱吃药的。”而且若是有人故意要栽赃陆九凰,等东西送过去了之后后再动手脚,出了事她可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陆九凰从前就不耐烦这些人情世故,扔给春梅几张林清竹前天才差人送过来的银票,语气已然是冰冷到了极点。“自己去选两套头面买来送到淑雅院里去。以后这种事不要再来烦我。”
春梅安静地退了出去,陆九凰又撕了一张药方,团成一团胡乱地扔在地上。
是夜,淑雅院。
陆辞画房里还点着一盏小灯,昏暗的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陆辞画托着香腮半躺在榻上似是在等着什么人。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就在她迷迷糊糊将要睡去之际,却被人拦腰揽进了怀里。那人还伸出舌头在舔了舔她小巧精致的耳垂。
陆辞画登时清醒了过来,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中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万里!”她转了个身将脸埋在那宽阔的胸膛里,有些贪婪地嗅着云万里身上令人神魂颠倒的男子气息。
低沉的笑声在头顶响起,“画儿是不是想本王了?”
陆辞画从他胸膛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云万里俊逸出尘的脸庞,哽咽道:“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都不回,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暧昧的烛光衬得陆辞画愈发楚楚可怜。
云万里就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庞,从额头一直吻到嘴唇,直将她吻得气喘吁吁了才将人放开,眼神却有些阴鸷,“画儿这些日子在陆府过得不好吗?”
陆辞画就摇了摇头,有些怨恨地说道:“陆九凰那个贱人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这半个月来她被禁足在淑雅院里没能迈出去半步,派人去请陆九凰过来问诊,那贱丫头永远都是一句“不敢打扰姐姐准备嫁妆”就将她的人给打发了。
听说她院子里还新添了几个丫鬟,可每个都跟陆九凰一样讨人嫌,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一句话都不肯说。暗地里塞给他们的银钱倒是照收不误,可转头就交给了主子邀功。
还有陆九凰让春梅送来的贺礼,两套中等的头面就想将她这个姐姐给打发了,还说什么栖梧院没有好东西,当初云淮远派人将那块血玉送给她的时候陆辞画可是在场!
云万里瞧她眼中闪烁着忌恨的光芒,就凑在她耳边吹气,“画儿这回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见陆辞画还是一脸懵然,有些不耐她的蠢笨,云万里道:“上回本王大婚时画儿心慈手软饶过她一命。”
陆辞画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道:“你、你是要让我明日杀了……”
“画儿心里明白就行。”云万里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陆辞画唇边将她没说完的话挡了回去,微眯着的凤眸泄露出丝丝骇人的杀意,“当初已经走错了一步,画儿可千万不要再走错第二步。”
陆辞画的身体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陆九凰凄惨死去的光景。待她平静下来时却又皱起了眉头,“陆九凰如今厉害得很,上次在李府……”陆辞画还不知道云万里对李暮烟的那件事了如指掌,又气又恨地将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也不知道暮烟如今怎样了。我被禁足在府里没法上门去看她,给她写的信也石沉大海。”
云万里眸色暗了暗,“陆九凰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身邪门毒术,寻常人确实很难对付她。”就连他都一时大意险些死在陆九凰手里。身体似乎还保留着中毒时痛苦的记忆,云万里的脸色又阴郁了几分,“明日在二皇子府中动手,我会让人帮你的。”
“你日后就是二皇子府的女主人,府里的人自然都会由你差遣。”
眸中闪过喜意,得了如此承诺的陆辞画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云万里失望的,“这次我一定要让陆九凰死!”
软玉温香在怀,云万里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试探地问道:“画儿就真的不想本王吗?”
陆辞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顿时红霞满天飞。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三个月,之前隐晦地问过大夫,只要谨慎些行房也是无碍的。不然等她进了二皇子府将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是七个月后的事了。
那么长的时间云万里身边的人大概都换过好几茬了。
见陆辞画没反对,云万里将人打横抱起送到床边。床帏放下来之后自是一夜春光无限好。
翌日一早陆九凰就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吵醒了,半眯着眼赖到春梅打了水进来时才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春梅就拿着衣裳给她挑选。陆九凰选了一身绛红色绡绣海棠春睡的曳地绣花罗衫,外面罩着红色绣丝拖地长裙。
春梅有些踌躇,“会不会太鲜艳了?”
陆九凰纤手将红片含入朱唇,映出如血的颜色这才满意地抿了抿,“今天本就是大喜的日子,穿得鲜艳些又有何妨?”说完又在眉间点了朵梅花,这才用红玉簪将散落在肩头的青丝挽了起来。
待换上衣服之后,陆九凰整个人都好像被笼罩在艳丽浮云中,走动起来时,那瑰丽的裙角拖曳在地,似是天边舒卷的云霞,衬得陆九凰浮华绮艳却又无比高贵。
她还在眼角涂着绯红色的胭脂,眼波流转间,眉梢眼角间流露出这世上最为勾人的万种风情。
春梅看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大小姐瞧见了怕是又要妒忌死小姐不可。”
陆九凰扬起鲜红的唇角,“她若是不妒忌,我这番精心打扮岂不是都白费了?”
春梅无言以对。
今日的婚宴上定然会有些不长眼的拿她被云万里退婚的事来撩拨她,言语上的回击总是不痒不痛的。陆九凰就是要让这些人睁大眼睛看清楚——她与陆辞画,是云万里有眼无珠选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