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凰虽然之前和云淮远有过几次照面,但每次都是隔得远远的没有怎么接触过。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厉害的大夫即使不切脉都能瞧出患者的身体情况。可她之前见到云淮远时,其面色、气息都与常人无异,任谁都想不到他竟然身中剧毒,命在旦夕!
伸出手指戳了戳云淮远的脸颊。这人昏迷不醒的时候眉头都是紧蹙着的,微抿的薄唇流露出一丝脆弱,一点都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七王爷。
陆九凰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些瓶瓶罐罐里找出一粒普通的解毒丹,不好容易才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把药塞了进去,但人昏迷着也根本不知道要往下咽。陆九凰没办法只能嘴对着嘴给他渡气,这才让他把药咽了下去。
掏出百寒针来给他扎上,陆九凰学着以前在武侠剧中看到的架势,双手贴在他后背上试图将自己的内力传输过去好帮他把体内的毒素逼出来。谁料才刚进入云淮远体内,就被他那股浑厚的内力凶悍地推了出来。遭到反噬,陆九凰一口心头血喷了出来,脸色变得煞白。
可方才短短一瞬间的窥探,陆九凰就知道云淮远现在的状况已经差到了极点。他的内力就像是一头失去了理智的凶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着,摧枯拉朽地破坏着他的奇经八脉,如此一来他周身的大小穴位也受到了影响,百寒针于他没有半点作用。
面色凝重地盯着印堂隐隐发黑的云淮远,陆九凰内心无比纠结——救或不救,还真是个问题。
陆九凰自认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云淮远虽然三番两次试探她,甚至一开始时还对她起了杀心,但今天如若不是他出手相救,陆九凰这条小命或许就保不住了。就当是为了答谢救命之恩,她也应该救云淮远。
可今天这事儿又处处透着蹊跷,最大的蹊跷就是为何云淮远会只身一人出现在此处。
云淮远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陆九凰,清楚她的动向这并不奇怪,怪就怪在他怎么会如此鲁莽地以身试险呢?而且他贵为云国的七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如今都已经入夜了,他手下的人居然还没有找过来。
心思百转千回,陆九凰眸色复杂地看着云淮远,一时间这空旷的山洞里只有枯树枝被烧得劈啪作响的声音。
良久之后陆九凰幽幽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粒玲珑丹,又嘴对嘴地给云淮远喂了下去。
约莫半柱香以后,陆九凰再为他诊脉时就察觉到他的脉象已经平稳了下来,内力也不复肆虐。云淮远眼皮底下的眼珠转动了几下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陆九凰松了口气,这才又闻到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鼻味道。想起她此刻一身的狼狈,陆九凰只觉得浑身都瘙痒难耐,竟是片刻也坐不住,举着简易的火把就到山洞外找水去了。
她走出去没多久,就有个黑衣人飞身窜进山洞里,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探查云淮远的脉搏,却被云淮远反手捉住。云淮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半睁的凤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亮得令人不敢直视。黑衣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狂喜之色,立刻跪下身来低声说道:“恭喜主上!”
“下去。”略有些薄凉的声音里没有半点起伏,但暗一跟在云淮远身边将近二十年,自然清楚此刻的主上心情很好。因而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顺从地退出去,在离山洞不远的地方隐匿了身形。
山洞内的云淮远盘腿打坐,感受到体内那澎湃的、毫无滞塞感的内力,这种轻松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睁开的凤眸里闪过莫名的光芒,云淮远盯着柴火堆出神,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猩红的唇角,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两片温软的唇瓣贴上来时留下来的触感,心里某个地方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酥酥痒痒的感觉,似是心动。
陆九凰在山洞不远处找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欢呼一声就冲了过去,褪下衣衫后从衣角撕下块布来将身体细致地擦拭了一遍,一边擦一边被冻得直打哆嗦。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中以肩膀上的贯穿伤最为严重。不过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有些失血过多。洒了些药粉上去重新包扎起来,陆九凰的外衫就已经被她撕成破布条状没法再穿了。
裹着单薄的里衫跌跌撞撞地跑回山洞里,陆九凰在火堆旁烤了半天才暖和了起来,但脸色还是惨白的,也不知道要喝多少红糖水才能补得回来。瞥了眼旁边的云淮远,语气有些嘲讽:“七王爷可真是好兴致,戴着面具三天俩头往九凰的栖梧院跑。如今又和九凰一道沦落在这深山老林中,孤男寡女的若是传了出去,也不知道会惹得京城中多少女子伤心流泪呢?”
“那些女子与本王无关。”视线凝在那张开阖的小嘴上无法移开,云淮远眸色一黯,喉咙间有些干渴。
“呵。”陆九凰冷笑一声,“如今王爷想要的也已经到手了,从今往后九凰与王爷再无干系。九凰本来名声就不好,若是再让人非议什么和王爷不清不楚的话,那九凰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凰儿就不想知道今日刺杀你的人是谁派来的吗?”即使被识破了身份,他还是唤陆九凰为“凰儿”,亲昵得好似情人之间的爱称。
“难道不是王爷演的一出苦肉计吗?”
“果然瞒不过凰儿。”云淮远幽幽叹了口气,无奈中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本王屏退一众暗卫只身来救凰儿,确实是有心想要演一出苦肉计。本王将自己的性命全然交到凰儿手里,而凰儿也没有让本王失望。”
陆九凰冷着脸说:“可我后悔了。”
云淮远凑到她眼前,那双幽邃深远的眼眸中盛满了陆九凰的模样,“那些杀手却真不是本王的人。”
陆九凰半信半疑。
“人是上头那位派来的。”云淮远往上指了指,陆九凰心头一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有些迷茫的小表情取悦了云淮远,眼中挂上一抹笑意,与她开诚布公道:“本王先前就提醒过你,你娘死得十分突然又没有半分预兆。可你娘充其量不过是个医术高明的御医,那位这些年来却一直在调查她的死因。”
“早些年他还没有太防备本王的时候曾提过此事,不过也只告诉本王方曲儿手里有可解百毒的药丸,方曲儿死后却不见了踪影。”
陆九凰之前就发现这具身体内积攒了许多年的毒素,虽然不是十分致命,但日积月累下来也对身体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伤。但她想不通究竟是谁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她的饭菜中下毒想要置她于死地。
今日听云淮远所说,没想到竟还牵扯出关于方曲儿的陈年旧事来。想来那位认为方曲儿一定是将东西留给了陆九凰,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试探她。原主失去母亲之后,就在父亲的漠视和姐姐的欺压中养成了懦弱卑怯的性格,半点都没继承方曲儿年轻时于医术一道上的惊才绝艳。
可那位还是不肯罢休,将原主赐婚给云万里,不过却又被云万里和陆辞画给搅黄了。由此也可以看出云万里对此事应该是不知情的。
但那天恰巧现代神医陆九凰穿了过来,狠狠地震慑了众人一把,后来又在宫宴上大出了风头。那位便猜测到陆九凰是得到了方曲儿留下的东西才得以脱胎换骨,与从前判若两人。
因此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虽然云淮远一直在暗中帮助陆九凰,但那位还是隐约猜到了她的能力,因此对方曲儿留下的东西更加势在必得。
陆九凰沉吟了片刻,说:“我娘留下的东西里除了一颗玲珑丹已经被你吃掉了以外,就只有这一副百寒针和九凰如今正在修炼的心法。”她将随身携带的百寒针拿出来,因为之前替他针灸时一直都是用的百寒针,所以云淮远还有些印象。
“至于我现在修炼的心法,只是适合医者修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与其说那位是想要方曲儿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倒不如说他是想要知道方曲儿真正的身份。”
方曲儿是陆家主年轻时在外游历途中结识的,京中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和身份。当初只因为她在杏林大会上崭露头角大放异彩,这才被破格提为了云国史上最年轻的御医,也是云国首位女御医,一时风头无二。但她和陆家主之前却不知为何生出了嫌隙,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冷淡了下来。这可能也就是陆家主一直不喜欢陆九凰的原因。
这样一个惊才绝绝的女子却在二十五岁这如花的年纪时猝然死去,香消玉殒,实在是可疑。
“本王这些年来也一直在让人暗中调查,可遍访了整个云国都没有查到关于方曲儿的任何消息,她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云国。”
陆九凰眉睫微垂,掩住了眸中情绪,心中却止不住地好奇起方曲儿的真实身份来。云淮远瞧着她被柴火映得通红的脸庞,温声说道:“本王可以帮你查清楚方曲儿的身份。”
陆九凰抬眉看他,忽的展颜一笑,“九凰差点就忘记了,王爷答应过九凰三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