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竹看到有些狼狈的陆九凰时,连忙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她面前扶住她,语带急切地问:“陆三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孤身一人在此?”
陆九凰往身后瞧了几眼,才发现那些死士早已遁走。面色微沉,陆九凰对林清竹浅笑道:“无妨,遇到些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林清竹自然看得出她不愿多谈,但见她安然无恙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盯着陆九凰因为急速逃跑而飞上两团红霞的面庞倏地有些恍惚,半晌后才回过神来露出苦笑:“陆黄公子倒是对在下防备得很。”
听他提起自己扮作男子时的化名,陆九凰后背一僵有些赧然,“九凰身为女子,行走在外时还是该谨慎些为好。初见时九凰便觉得林公子待人坦荡真诚,值得结交。但毕竟男子的身份对于九凰来说行事更加方便些,因而就昧心欺骗了林公子,还望林公子勿怪。”
林清竹听她夸赞自己登时就又高兴了起来,“天色已晚,不如就让在下送你回府吧。”
陆九凰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对林清竹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句“有劳”。
他本是骑着马去赴宴,随从也皆是一骑轻骑。幸亏陆九凰学过马术,林清竹向随从讨了匹马给她,她踩着马镫利落地翻身跃上了马背,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林清竹压下心底那点不能和佳人同骑的小失落,策马与她齐头共进。
越往前走,陆九凰心底的疑惑就越盛。那些中了她毒针毙命的尸体居然都不翼而飞了。街道上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等走到那第一个中毒而亡的人尸体处时,除了空气中隐约若现的血腥气告诉陆九凰刚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之外,一切都已经被恢复如初。就连那被打散得到处都是的箩筐也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路边。
甚是诡异。
陆九凰一路想着此事,沉默不语,也未曾察觉到林清竹时不时地在偷看她。今晚月色极好,一轮皎月悬于中天为大地披上一层轻纱,流动的月华衬得陆九凰秀气精致的五官缥缈出尘,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林清竹面上那可疑的红晕一直到了陆府大门前时都不曾消退。等陆九凰下马向他道谢时,他躲躲闪闪地竟是有些不敢看向陆九凰的眼睛。
“今日真是多谢林公子了,九凰改日……”陆九凰话说到一半时咽下了后半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改口道:“九凰明日要去药堂再抓些药材,届时将会备上一份薄礼,还请林公子笑纳。”
不好意思是因为林清竹先前免了她一个月的药材费。上一次她打包带走的药材已是价值不菲,如今不过才几****却又要上门抓药,实在是有些……贪图便宜之嫌。
林清竹听到此话后两眼便亮晶晶的好似放光,有些急切地说道:“那在下明日便在药堂等着你。”
陆九凰这才发觉林清竹对她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无恶意。所以陆九凰也不曾将这放在心上,点点头跟林清竹告了别后就进了陆府。
林清竹直到看着那道曼妙的身影消失在朱色大门之后,才有些怅然若失地打道回府了。
府里的下人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三小姐自从被退婚之后就仿佛是变了个人似的,今天陆家主回来后还特地警告他们日后不许在三小姐面前放肆,以下犯上者一律杖毙。那些丫鬟小厮没有一个再敢鼻孔朝天了,纷纷低垂着头向陆九凰行礼问安。
陆九凰对陆家主心里的小盘算十分清楚,眼里噙着冷然却也没和这些狗奴才计较,自顾自地往她那冷清破落的小院子走了过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机灵的小丫鬟溜进了陆二小姐的掩月院中,将今日发生的事和陆九凰这几日里来的表现一五一十地说给陆婉月听。
陆婉月此时在坐在贵妃榻上做女红。她手里还没完成的绣品上正绽放着半朵绚烂富贵的牡丹花,即使只有半朵,也能让人想象出等绣品完成时这牡丹花的倾国之姿。
陆婉月长相也是极美,不同于陆辞画和陆九凰张扬明艳的美,她的美透着股江南水乡的温柔和朦胧。眉眼柔和温婉,任谁第一眼瞧见她都会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保护她。
等这丫鬟事无巨细地说完,陆婉月的贴身侍女碧荷便塞给她一个有些分量的荷包。那丫鬟一脸感恩戴德地朝陆婉月磕了几个头,陆婉月忙上前扶起她,笑容如三月春风暖入人心,“这些都是你该得的。我还指着你这个小机灵鬼今后再给我递消息进来呢。”
丫鬟一脸感激地保证道:“晓月以后一定唯二小姐是从!”
等那丫头退出院子之后,陆婉月这才收起笑意,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用’月‘字做名?”
碧荷就凑近她耳边问:“要不要奴婢将她处理了?”
“她在打探消息这一方面的确有几分本事,留着还有用处。“陆婉月摇了摇头,又微眯起眼睛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倒是我那个往日里蠢得无可救药的三妹妹变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不过还真是让我莫名有了几分期待呢。呵呵。”轻柔缥缈的笑声让人无端颤栗。
陆九凰一进院子春梅就迎了上来。她眼底含着几分激动,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往上翘,语调轻快地说道:“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怕是饿坏了吧。奴婢这就去把饭菜热一热。”
陆九凰也没阻止她,任她脚底生风似的四处忙活。用完晚膳后她回到卧室,四下探查了一翻发现房里的东西果然都被人翻找了一遍。春梅如今没有她的吩咐不敢轻易进来,而她之前特地留着做为记号的几根头发,这会儿全都不见了。
陆九凰坐在椅子上将这些日来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试图找到其中的联系,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怀疑起原主母亲方曲儿的身份来。她身为御医医术超群并不奇怪,可她给陆九凰留下的三样东西,哪一样拿出去都是会惹得众人抢破头的至宝。纵然是御医,亦是不可能独占这些东西多年不惹人觊觎。
而方曲儿的死更是蹊跷。如果是因为这些宝物显露了痕迹,有人想要抢夺而加害与她,那这檀香盒子就应该早被人抢走了才是。若不是那黑衣人提起她娘亲留下的东西时,陆九凰才在原主记忆里找起方曲儿临死前嘱咐她妥善保管好这个盒子的画面。
可若方曲儿不是因此而死,那黑衣人又是从何得知的消息?还有今夜那批冲她而来的死士,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方曲儿留下的东西?之后尸体无故失踪是不是表明暗处还有另外一批人马可能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想到此处,陆九凰有些头疼,只觉得这一条条线索如同乱麻拧在一起无从解开。
陆九凰转念又想,当务之急还是得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样不管日后是明枪还是暗箭,她都能有个防范不会落到太过被动的地步。今日若不是对手太过轻敌,她又提前做了些准备,说不定她此刻已经横死街头了。
盘腿在床上运行了几个周天的九凤转,直到身体表面出了一层薄汗,体内的毒素又被排除了许多。陆九凰这才吩咐春梅打了水进来清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才熄灯睡下。
第二日陆九凰又思忖了良久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拿得出手给林清竹做礼物的。府里下人克扣她的用度是常有的事,每月能到她手上的银钱能有陆辞画的十分之一便是多的了。刨去日常开支,陆九凰手里竟然拢共只有二十两碎银子。
手里摩挲着那块血玉,考虑要不要当掉它抵一段时间嚼用时,陆九凰忽的福至心灵想到了该给林清竹送什么样的礼了——既然林清竹也是学医的,又开着药堂,不若赠他一副药方让他赚钱去。
原主小时候被方曲儿逼着练过一段时日书法。方曲儿去世后,府里便没有人再拘束着她,她的功课一日日荒废了下来,长大后就更是成了别人眼中一无是处的草包陆三小姐。幸亏陆九凰练过一段时间书法,才不至于提笔却不会写字。
备好礼物后,陆九凰又束起长发换上男装偷偷溜出了陆府。
药堂的伙计还记得她,又得了林清竹的吩咐,便直接将人领到了林清竹面前。今天本不该是林清竹坐诊,但因昨日和陆九凰说好了,他早早就来药堂等着,给病人看诊时也有些心神不定,目光一直往外飘。
陆九凰来时陆九凰恰好给病人诊断完开好了药,有些兴奋地想拉着陆九凰往内堂走,却又想到陆九凰是女儿身,就生生收住了手。
陆九凰将自己所需的药材一一告诉林清竹,两人又就药理、药性的中和与冲突探讨了一番,皆是所获匪浅。等伙计将药材都打包好交到陆九凰手里,她才把怀里的药方拿了出来交给林清竹。
林清竹细细查看了药方,再抬起眼时双眸亮得发光,“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副药方极其滋补而且副作用极低,哪怕是孕妇或者是体弱之人都可使用,更难能可贵的是所用药材皆是寻常药材,便宜易得。”
“林公子好眼光。“陆九凰呷了口茶,浅笑道:“九凰没什么贵重东西送人。只偶然间得到这副药方,觉得或许于林公子有些用处,便厚着脸皮拿它当作谢礼了,还望林公子不嫌弃。”
林清竹神情有些激动,“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若是能照着这药方制出药丸来当作成药投入各个药堂售卖,相对于此药的成本来说所能收获的利润简直巨大到无法想象。真是没有比这还要贵重的礼物了……对,如此贵重之物,在下不能收。”
他脸上的激动之色褪去,冷静了下来之后就要把药方还给陆九凰。
陆九凰假意流露出几分伤心,“林公子若是不肯手下九凰这份礼,那九凰怕是没有颜面再踏进林家药堂一步了。”
林清竹顿时手足无措,只觉得那一张薄薄的纸十分烫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好半天才想出个折中的办法,“这样,日后这从林家药堂卖出去的药丸盈利都分你四成。”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但陆九凰也不是贪心之人,便不容置喙地说道:“只需分我一成便可。林公子亦不必再多言,否则你就撕掉这药方当做从未见过好了,九凰日后也绝不在踏进林家药堂半步!”
如是才定了下来,陆九凰临走时除了带着数包药材,怀里还揣着一张与林家签订的协议,当真是受益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