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目’!房文风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免身子一颤。这是武林禁语,姐夫竟向他提到,定是朝廷又捕捉到了鬼宫的新动向。房文风暗想:“难不成是华安与自己的飞鸽传信被监视了?不然,姐夫怎会知道自己与鬼宫中人取得联系,要向我提出‘美人目’。虽然‘白大人’是信鸽之王,绝不会容许泄密一事的发生,但大明皇帝手下的那些锦衣卫,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才,被监视也不奇怪。”这样想来,心中渐趋明了,遂与章明道:“姐夫莫不会是要小弟去盗得那‘美人目’来献给朝廷吧?可惜啊,这世间之人都不知那‘美人目’是何物,长得何样,小弟又怎会知晓呢?”
章明忽地脸一红,讪笑道:“这个嘛……倒不是盗不盗取的问题,姐夫也不过是想拜托你去给打探打探,毕竟……”
“毕竟,我爹已接下了这个活,若是办不好,我们房家都得完蛋!”房文风嘲讽道,“哗”一声打开折扇,摇了起来。
章明道:“虽是如此,但若是办成,你们房家自然也就光耀门楣了嘛!文风啊,这奚华安把偌大的山庄交给了你,自己退隐归去,你也不能让这庄中之人白白度日,他们的追求,并非止于衣足饭饱!”
房文风道:“华安为何将山庄交给我,姐夫就不必在此猜测,其意或与姐夫同,或与姐夫不同,这些都无甚重要。姐夫,这件事,我尽力去办就好,你明日回京,还望想我爹老人家带句话。”
“什么话?”
“我房文风就爱过这江湖浪子的生活,不愿回家,他老人家就不用苦苦等我了!”房文风说着合了扇子起身就走。
“文风,你……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呢?”章明有些生气。
“文喜,好生服侍我姐夫。明日我就不送了!”
第二日,章明一行人收拾妥当,在庄门口等了房文风许久,奈何房文风就是没来相送。章明无奈地上了马车,令众人无需再等,速速回京。马鞭在车夫的手中高高扬起,重重地拍在马臀上,似乎打起了一层尘埃。庄前的一棵树下,苏小墨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闲闲地躺着,目送着那两辙车印远去。空中划过一只信鸽,吱呀一叫又扇着翅膀远去。
又一夜明月高悬,奚华安背上宝剑,自房内而出,拐入回廊。焦急的他没有注意到远远的有一双眼睛正尾随着自己的脚步,悄悄移动。奚华安自僻静的小道,一路按着艾晚给的图纸,来到了日月湖。
“既然朝廷已经知道了鬼宫的秘密,那我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找到‘美人目’。”奚华安暗暗想到,“然而这大荒之山就在眼前,却被这日月湖挡住,又无船只,该怎么过去呢?”日月湖日月各分,月环日,“日”“月”相接处有一条石子路,若是从这石子路上过去,只怕要触到什么机关,最后坠湖而亡!这件事之所以不与宫主说,一是怕她起疑心,从而破坏自己与她重新建立起来的感情,二是或许鬼宫之人因此对朝廷有了疑心而引发不必要的惶恐。
奚华安千思万虑,终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这日月湖的机关必定是在这“日”“月”交替的石子路上,石子不易改变形态,机关可长年保存。然而这湖水,水本就是流动之物,没有人会傻到用流动的水来做机关。更何况,这日月湖如此清澈,定是外流湖,湖水也必是自这大荒之山上而来。
这样想来,他便不再犹豫,一跃而起,跳入湖中。
湖水冰凉,穿透力似乎特别强,迅速地渗入了他的肌肤,他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刚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一股强大的水流直直朝嘴里灌过来,又有一股水流像蛇一样缠上了他的颈,紧得他直要透不过起气来。奚华安心下大惊,吃力的拔出了后背的剑,试图斩断蛇形水流。然而这有形之物碰到无形之物却是毫无办法。无奈之下,只得往湖面游去,一番挣扎总算摆脱了那蛇形水流,回到岸上。
“没想到,这世上,竟当真有人在水里做机关!”他自言自语,正喘着粗气,忽然有什么东西顶上了自己的后背,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护法,这么晚了,还有兴致游湖?”
奚华安回头一看,不觉惊呆,道:“竟然是你!”
艾晚收回抵着奚华安后背的剑柄,一改以往纯真无邪的神态,冷冰冰地说:“九娘早就料到你定是另有图谋,果不其然!”
奚华安像一个潜逃未遂的囚犯,不可置信地看着艾晚,道:“这是什么意思?”
艾晚道:“护法暂且别问我为何这么做,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护法到底是哪里人?”
奚华安忽然觉得很可笑,道:“既然你还叫我一声护法,那我自然是鬼宫中人,是我们鬼宫忠心的护法。艾晚,你不觉得你这样质问我很不妥当吗?”
“艾晚从来不管什么妥当不妥当,只管对错。若护法是朝廷派来的人,那便是艾晚心中认定的‘错’,我就要了结了你!”
“那艾晚,你觉得我说的对还是错的?”
“我……”艾晚语塞,答不出话来。
“艾晚,你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奚华安在湖边坐下,道:“从认识你到现在,也快半月有余了,我一直觉得你是区别于这江湖中人的,在人人传说残酷邪恶的鬼宫之中你有着那一份难得的天真无邪,即便,”奚华安转头看向艾晚的脸,“即便你今天是来审判我的,语气森冷,可我依然那么觉得!”
“为……为什么?”
“你若想了结我,何须如此麻烦,”奚华安抓住艾晚手中的剑柄,道:“又何须下不了手,不是用锋利的剑尖指着我,而是用这剑柄?”
艾晚有些紧张地微微低下头,奚华安却镇定地看着她,道:“艾晚,今夜不是九娘派你来的吧?”
“我……”
“艾晚,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奚华安眼中的惊异早已消失殆尽,满是真诚,艾晚听到了心跳加速的“扑通”声,她脸一红,头更低了,并不看奚华安的眼。奚华安也没有逼她,道:“不管怎样,既然你不愿意说,也并非真的想置我于死地,那么我也就不问了。我,其实十分不明白你今夜的所作所为,但我相信,也希望你要干的事情,不会伤害到鬼宫众人。”
奚华安言罢,继续研究起怎么过河的问题。艾晚站在他的身后,绯红已经延生到了耳根子处,见奚华安背对着她,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的黑发被夜风扬起,飘飞在月色之中,几分飒踏。
“这个人,居然真的是这样的,不论什么时候,待人都这么真诚!”艾晚暗暗想到,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看得呆了,以至于奚华安叫她的时候都没有反应。
“艾晚,艾晚?”
“啊……你说什么?”
“你知道怎么到对面的大荒之山吗?”奚华安指着日月湖对岸的那座山。
艾晚心中还是有警觉的,她不明白九娘为何会任命这个人当护法,还让自己以另一种姿态与他接触。她想起了那天晚上,九娘对她说的话。
九娘笑道:“我与他谈过一次心,听过他与他朋友的故事,觉得此人有一颗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
“我也说不明白,但是内心总是有一种想要把他留下来的冲动,让他直接捧着白骨,而不是我授予的,你觉得意味着什么?”
艾晚不假思索地答道:“九娘现在根基尚不稳,立护法一职不过是为了给众人一种您并非专权的印象!更何况,这样的礼节本就不合常规,定是要让众人明白职权还是在您手中的!”
九娘仔细看了看艾晚,笑道:“艾晚,你想得太多了,我这样做,要告诉众人的,正是‘君权神授’四个字,正是要让他在这个地方好好的呆下去。”
艾晚越听越糊涂,急道:“可是九娘,他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你继续跟在他身边,不要让他起疑心,或许……他能解开我们鬼宫三年以来无人可破的秘密。”
无人可破的秘密?无人可破的秘密……
“艾晚,艾晚?”奚华安又叫道:“你在想什么?”
“噢……没,没什么!”
“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艾晚想,不如且帮他一帮,说不定真的能解开这个“无人可破的秘密”,遂道:“过这日月湖需要鬼宫的专用船只。方才你直接跳下去,触碰到了机关。”
“难怪。”
艾晚走到湖边,将手伸到湖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只听得“咔擦”一声,水流翻腾作响,似有什么东西从湖内浮出水面。待奚华安仔细看,竟是一条木船,看起来分明与一般的船无异。
“护法,请上船!”艾晚对奚华安说道。奚华安踏上了木船,奇怪的是那木船并没有摇晃,异常平稳。艾晚看出了奚华安的疑惑,几次欲言又止,终还是将其中的奥秘告诉他:“这船是船又不是船。”
“何为是船又不是船?”
“你看起来它与寻常的船一样,但其实你并没有用寻常的划船方式,它就已经在前进了。”
奚华安连忙回头看了看岸边,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快要行到湖中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