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的女儿抱来养,是为她好,她再怨恨我,也应该明白柔儿在哪里生活更为好些。这样想来,她心情很好,也倒是可以理解了。”
上官淑玉刚剪完最后一株盆栽的枝叶,残缺的绿叶在空中旋了两圈才缓缓飘落,划过的痕迹竟也像她的心境一般,有几分纠结,几分羁绊。她放下剪刀,道:“到底,我是不能忤逆爹爹的,大姐与娘走后,我就只剩下爹爹了,爹爹对我这么好,这一点小苦我不能不受……”
三月三,上巳节。
汉族在这一天,要吃蒿子粑粑。廖星和上官融月早早的做好了饭,因为今天上巳节,上官淑玉一定会来,也许还会带着柔儿过来。虽然她在切腊肉的时候一刀一刀都载满了仇恨,可是一想到伺候好上官淑玉那小jian人一次,就可以为柔儿带来好处,也就咬着牙地做好了蒿子粑粑。
“娘子,你放心,照你的计划,我们一定可以在月底就夺回柔儿的!”廖星用手摸了摸鼻子,笑道。上官融月转过头,恰看到他脸上斑斑点点地粘着面粉,“噗嗤”一声笑开了……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只有廖星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无私地爱着她……
世间就是如此,悲与喜永远是平衡的,总是有舍必有得。
可惜,总是有人抑制不住贪婪,想要得到更多。
午饭吃罢,上官淑玉放下了碗筷,拿起一个蒿子粑粑,轻轻咬一口,满口糯香,笑道:“融月妹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还记得从前一到上巳节,我们就出去游玩,总会带上你做的蒿子粑粑。如今姐妹隔得远了,我也忘不了儿时的情谊……”
上官融月虽心里恨得牙痒,但表面上依旧笑逐颜开,道:“这些日子来,是融月不懂事,大娘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想,二姐姐应该是懂融月的。”说着便给上官淑玉跪下,“融月在此为之前所作所为道歉,望得到二姐姐的宽恕!”
见融月一脸真诚,眼角竟还盈着泪花,心中竟然生出一阵酸楚,将融月扶起道:“融月你快起来,姐姐都已经忘了那些过往了,只是爹爹心中有怨,我与二娘想要救你,也没有办法……”
上官融月借力站起身来,上官淑玉接过奶妈手里的柔儿放到融月怀中道:“姐姐爱吃融月你做的糕点,不如你常常来看我,给我带些点心,顺便还能来看看柔儿,向爹爹请安……指不定那一日爹爹高兴了,也就放你们夫妻二人自由了。”
廖星这时也站起身来,指着屋外,道:“二姐姐,今日阳光好,这别院虽然简陋,园子倒是别致,不如出去走走?”言罢,将融月怀里的柔儿接过,温柔地抱在怀里。
上官淑玉朝屋外望了一眼,阳光撒到小桥上,晕开华光,倒有几分美色,遂挽起融月的手,笑道:“那还请妹妹陪我把这别致的园子游上一游……”
“绣柱擎飞阁。雕轩傍曲池。醉鱼沉远岫。浮枣漾清漪。
落花悬度影。飞丝不碍枝。树动丹楼出。山斜翠磴危。”
只可惜,她们守着这偌大的秀美别院,眼看着竟像要守一辈子……
不过,有些时候,自己去争取或许也可以改变现状,只是不知道这样不择手段地争取,会不会终遭报应?
三月十七,春风拂面,上官融月去给淑玉送糕点,又一次见到了柔儿,满心的欢喜地抱着柔儿去见了上官大人,谁料上官大人却是闭门不见,愣是让她抱着柔儿在屋外跪了一下午。
三月二十四,鹊鸣枝头,上官融月去给淑玉送糕点,顺便给上官大人做了一份,谁料却恰逢上官大人有事出门,不得见之。
…………
四月初十,柔儿生病,上官融月急急忙忙往府里跑,一刻也不肯离开的守在柔儿身边。上官淑玉见她额上直滴汗珠,关心道:“融月,要不姐姐跟你换一换,你先去睡吧?”
融月推开淑玉递过来的茶,道:“姐姐快去休息,我是柔儿的娘亲,照顾她是应该的,倒是姐姐你快去睡吧!”
上官淑玉端着茶杯的手晃了晃,茶水险些泼了出来。一旁的阿梅扶住了她,道:“二小姐,您要是累了,就先歇息吧!”
融月见淑玉的气色确实不比以前了,心中暗喜:“看来不仅没有被她发觉,还起了作用。”可是,见淑玉这么照顾柔儿,心中却又生出一丝不安,忍不住又朝躺在摇椅上的淑玉看了几眼。这个二姐姐,真的会是真心对自己的吗?
回头看看病倒在床上的柔儿,又不禁收回了那一点点恻隐之心,暗想:“到底,还是自己与孩子的前程重要……廖星,还在家里等我呢……”
守了柔儿一夜,清晨倒也好转不少。上官老爷就快回来了,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久留到底是不好的,融月也只好告辞回别院。出府门的时候,恰见到她那庶出的娘亲从外边回来。看来是躲也躲不开了,融月只好弯腰福身,道:“融月见过二娘。”
“二娘?”奚伶秀侧身看向她,笑道:“三小姐这是在外边呆久了,连自己亲娘都不记得了?”
融月也不示弱,直起身来,看着奚伶秀的眼睛,道:“融月自然记得娘亲,只是长久不走动,娘亲只怕是更疼爱隔亲的二姐姐,疏远我这嫡亲的女儿吧?”
“你!”奚伶秀没想到自己一向窝囊的女儿今日竟有胆量回嘴,一时惊讶,道:“阿月你跟着你那窝囊相公倒也会学得厉害起来了,不过,为娘的倒是要嘱咐你几句。”
融月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料想那件事一定被她给知道了,道:“二娘您说,融月这里都记着呢!”
奚伶秀掏出手帕来,轻轻抚了抚下颚,眼神有些迷离,却直直地看着淑玉住的屋子。
她的语气幽然间又带有几分严肃,倒是让融月心里打了警醒。
“有些事,为娘的劝你还是收手的好,免得到时候,后悔莫及。”
融月福了福身,笑着退开了。奚伶秀痴痴地看着融月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丝丝酸楚,这几年来一直挥之不去,只听得她喃喃自语道:“到底,是我的亲闺女啊!”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
天渐渐寒了,免不了生病着凉。上官淑玉仔仔细细地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映像,一脸惆怅,道:“阿梅,把我的薏米粉拿来……”
“是,二小姐。”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淑玉接过粉,认真地往脸上抹,生怕漏到任一小块蜡黄的皮肤,“姑爷还没有回来么?”
阿梅把淑玉要用的发钗都放到镜子旁,一边帮她弄头发,一边道:“姑爷昨儿还打发人来送口信,说后天就回来了,让二小姐勿要挂念。”
“呵呵,他怎就料定我会挂念他?”言语间一抹红晕爬上她的脸颊,被摸得煞白的脸突然间透出了生气,倒不怎么显得她面容憔悴了,“怎地姑爷来了信,你也不拿给我看,越发懒了你!”
阿梅一脸苦相,忙解释道:“这哪里是阿梅的错处,分明是小姐你昨天睡得早,姑爷的口信到的又晚,这才没告诉您的!不过阿梅帮小姐您记下了,等您醒来告诉您就是了,难不成还要扰了小姐您的好梦?”
“阿梅你这嘴越来越厉害了!”
上官淑玉梳洗罢,准备去给上官老爷请安,不料刚走到门口竟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双腿没劲,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把一旁的阿梅吓得直叫喊:“来人那!快来人那!二小姐晕倒啦!”
廖星打开了别院的大门,满意地揽住融月,笑道:“她总算是倒下了,不过倒下的也真是时候!”
融月踮起脚来,指着他的鼻子一点,得意道:“不枉我每天提心吊胆,这回总算是成了。”她手中篮子里的糕点,个个看起来都那么香甜可口。殊不知这香甜可口的表皮之下,暗藏杀机……
天冷了,井水也越发冰凉,方才洗艾叶冻得她直哆嗦,但是这艾叶不能不洗,不能不加到糕点中去。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二小姐患有宫寒不孕之症,嫁人三年一无所出;众人又知艾叶对宫寒不孕者有极好的疗效,所以每次送食物过去,经过了严格的检查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听上官融月讲述她陷害二小姐上官淑玉的过程,苏小墨心中不禁疑惑,问道:“既然这样,淑玉她即便是服食了你的糕点,也是有好处而无坏处的啊!又怎么会?”
融月道:“难道,这府中是人人都知道,阴虚血热者服用艾叶会中毒的么?我制糕点所用水均是用的艾叶水,糕点在蒸煮之时亦是包了艾叶,艾叶的精髓早已与糕点融为一体,所以不论是查验者亦或是食用者都找不到证据,只能闻到那淡淡清香……即便是有利害的家仆识别了出来,但不是贴身服侍上官淑玉的,并不知道上官淑玉有阴虚血热之症,只会认为我这个做妹妹的很是贴心,做糕点都不忘惦记着素有宫寒不孕之症的二姐姐上官淑玉。”
苏小墨还是不太明白,又道:“即便如此,你二姐姐病倒了,上官老爷自然会请大夫来诊治,你一样会被识破的,况且你那天还去送糕点。”
融月道:“如你所言,我确实被识破了。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自己与姐姐的差距在哪里。姐姐她愿意把人往好处想,只愿意相信她所看到的温暖可人三妹妹,而不愿意去猜测其他。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有这个症状,也还是愿意吃下我做的糕点。我问过她为什么,她只说她觉得好吃,她很喜欢。当时我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很得意扬扬……直到那一刻,直到她卧病在床还对我笑的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是有多么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