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完成,就是处理好田格的尸体,为五七入魂仪式做准备。
传说中,魂入尸体要经脉全开,体温与正常人相似,口含香草脚缠细红绳,魂儿会以为自己的身体还活着,就再次回来,暂驻片刻后,由法师超度,引导着安然飘散,走黄泉路,过奈何桥,再喝下一碗孟婆汤,将今生今世的所有恩冤情仇全部忘记,重新投胎转世。
在深冷的冰潭里,田格的尸体保存完好,不但整体没有被腐蚀,而且肤色如鲜,表情安详,跟刚死去差不多。
为了表示对田格的尊重,也为了怕脏物污染到田格,季伯和柠檬来之前都进行了净身洗澡,两人一身素衣打扮,为田格做最后的净身处理。
夜晚的山林里,月光如雪,洒在树林上,光影斑驳静谧如海,偶有鸟鸣虫吱,山谷更幽,季伯选的真是个好地方,四面环山一面朝溪,潭水集山谷小溪涓流,绿如宝玉,清澈见底,如镶嵌在绿林中的一颗蓝宝石,整个水潭呈心形,心尖溢出满水,流入长长的小溪,潭面平静如镜,漂浮着几片落叶,更显幽静安宁。
如果不是有人指路,很难发现这眼深潭,即使在十米外路过,也听不到水声,更因四面绿荫遮掩不易被外人所发现,所以这里根本不用担心有人进来,纯原生态保护。
季伯踩上潭边的一块突出石块,拨开树枝,就可以看到系在树杆上的一段细绳,解开,慢慢地拉着,不一会,田格的尸体就浮了上来。
虽然跟随爷爷多年赶尸经历,看到水中渐渐浮起一具光洁皙白的尸体,柠檬还是心里感到害怕,随着水的波动,田格的脸也晃动着,渐渐地清晰起来,头发在水里漂浮,四肢被季伯固定在肢体上,田格直楞楞地挺直着身子,除了皮肤更光亮更苍白,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异常。
“快来一起帮我拉绳!”季伯看着边上发呆的柠檬,提醒她帮忙把田格给捞上来。
田格虽然个子不是很高大,但身体健壮硕实,绳子又细,拉上来有点费劲,尸体在水中因为有浮力,还是比较轻松的,但一出水面,就沉了,为了不让尸体碰到潭边的泥土,季伯要求柠檬把手臂尽量外伸,这样用力很难,两根绳子一根套在田格的腋下,一根套在脚脖子上,柠檬拉的是脚脖子那一根,虽然体重大部分压在季伯那边,但柠檬毕竟是女孩子,还是显得很吃力,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着牙坚持,小脸涨得通红,手掌也被绳子勒得生痛。
一到手够得到的时候,季伯弯腰伸出右手抓住绑在田格身上的绳子,“嘿”地一声,把田格拖了上来,马上抱住他的颈部,托住整个尸体,半抱在怀里。
柠檬也抓住了田格的脚踝,手刚一触到田格的皮肤,一阵刺骨的冰冷从手心传来,她一个哆嗦,身上的汗毛全部坚了起来,那股冰冷,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瞬间传遍全身,是一股强烈的寒气,柠檬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一下子下降了许多。
柠檬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具赤祼的身体,即使是尸体,也脸红了,季伯赶紧摘了一片树叶,遮盖住要害处,两人把尸体抬起来,轻轻地平放在一块薄膜上。
季伯要柠檬去多捡些干燥的树枝来,再带些大一点的干落叶,这段时间一直天气晴好,天干物燥,树枝干枯,稍稍一折就断了,柠檬手脚利索,没一会就捧了一大把来,季伯说不够,让柠檬继续去找,得这样的五份才够。
这边季伯也忙开了,先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把田格的头发擦干,细细地清理完上面的浮尘细枝,用梳子把头发整理得干干净净,拿出棉签棒,耐心地把封在田格五官的沉泥全部清理干净。
打开随身带来的包,里面是一卷卷的卫生纸,季伯把纸缠在田格的尸体上,将体表的水份吸干。
做完这一切,柠檬这边柴枝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柠檬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季伯又交待她一项任务,去溪里拾一些鸡蛋大小的圆石来,一再叮嘱她,每颗石头都要形状大小相似,并且用溪水冲净,数量是九十九颗,捡来堆在一张干净的塑料膜上。
溪水里全是这样的圆石块,但要挑差不多大小的石头,确实要费些时间,柠檬捡一粒,冲洗干净,放在口袋里,没一会,口袋里就沉甸甸地,衣服都被拉得变了形,柠檬走路不敢再跨大步,怕沉重的石块晃荡,自己没踩稳一不小心会跌进溪水里。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堆高高的石块堆已经摆放在季伯面前,柠檬累得直不起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季伯心痛孙女,让她在边上休息一会,包里有水和点心,填填肚子解解乏。
季伯继续忙碌,把田格身上的纸揭开,细心地去除留在上面的小纸屑。
月光下,田格安静地躺在平地上,跟睡着了一样,季伯拿来一条薄薄的毛毯,轻轻地为田格盖上。
做完这一切,季伯也觉得累了,尤其是半弯着腰干活,腰痛得厉害,岁月不饶人呀,以前年轻时在山林里健步如飞,一整夜赶路都不会觉得累,现在走上几里就气喘吁吁,要坐下来休息才能继续上路,赶尸工作也是个体力活,胆大心细,还要有强健的体力,要同时管住四五个尸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看时辰,季伯不敢休息,继续忙碌,他把柠檬拾来的柴枝折断成整齐的一尺长短,铺在平地上,再把九十九块圆形的石块放到柴枝上,大约一个床面的大小。
做完这一切,季伯实在是累坏了,柠檬扶着季伯,选了一块凸出的土块上坐下,递上水和面包,一边让季伯吃着,一边给爷爷捶肩膀。
季伯不时地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差十分,他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锣和一些黄纸及纸做的元宝,盘腿坐在田格的尸体旁。
“咣咣咣”三声清脆的锣声在幽静的山谷里回荡,季伯清了清嗓子,半唱半念。
“各路神鬼魂魄,今有田格凡人,阳寿折尽,生于癸亥年农历十一月十六,亡于壬辰年八月初三,山东人氏,因被人谋害,从外地由鄙人赶尸回乡安葬,三十五天将至,但求灵魂平安渡劫,季某人恳请各位勿扰为盼,待我分些银两赏赐,借用贵地,暖尸安魂!”
念完,季伯烧了手中的纸钱,散到四周,让那些孤魂领去化了,山中往往有很多孤魂野鬼,他们或冤死荒野,或无亲无故,或飘落异乡而死,总之没有亲人为他们超度,便成了野鬼,这些鬼魂又称捣蛋鬼,平时靠善良点的大鬼给些零钱花,运气好的,能在坟地里捡些遗落的纸钱,白天躲在坟堆里,晚上吸些小野生物的阳气度日。
这些小鬼有时候很讨厌,心情不好时会缠上路人,给他们带来些晦气,懂的人就会烧钱给他们,好让他们远离,惹恼了他们,也很难摆脱,把你往死里整。
季伯就是用这些小恩小惠打发他们,要他们别来捣乱,田格的尸体很脆弱,万一哪个捣蛋鬼冒冒失失地冲进去,要赶出来得费点周折。
季伯用树叶引燃铺在地上的干柴,轻烟袅袅,火星噼里啪啦地响,没一会就把上面的圆石烧得火烫,季伯试着用手背轻轻触碰石块,已不能贴身,柴火也烧得差不多了,烟淡了许多,只剩下红红的一片碳火。
季伯不时地抬腕看表,等待最佳时辰到来。
“丑时到!”季伯站起身,揭开田格身上盖着的毛毯,利索地拨出他身上的银针,这些银针半截已发黑,植物毒素与田格体内的气血混合,改变了银针表面的颜色,而且黑得发亮。
银针一拨出,田格的尸体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嘴里好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柠檬无意中还看到田格的喉节上下滑动了一下。
丑时土、金、水三方汇合,以最和谐的方式相处,使旷野中的阴阳达到最合理的平衡状态,人在此时会觉得特别精神,思维通畅身体轻捷,连走路都会觉得特别轻巧。
在最舒适的时机暖尸,田格的反抗会少很多,也是机体顺应性最佳时候,让田格更快更好地适应身体的变化,唤醒他的肉体。
季伯在卵石上泼了一瓢冷水,冰冷的潭水遇到滚烫的石块,一阵嗤嗤作响,一刹那腾起一片白雾,山谷变得若仙若幻,远处树丛中的鸟儿受惊飞起,虫蓄乱窜。
季伯坐在田格尸体前面,伸出手掌抵在他的头顶部,闭眼,口里缓缓念着些什么,慢慢地,田格的尸体离开地面,平稳地升起,离地约有二尺高的时候,变成平移,只见季伯的身子也离开了地面,只不过比田格的尸体更低一点,就这样推着田格,向火堆平移着。
移到卵石上方,尸体被轻轻放下,刚一接触到石块,皮肤与石头表面一触到,就冒出轻烟,并闻到了一股焦肉的气味。
“是不是石块温度太高,烫到田格了?”柠檬在边上轻声地问爷爷。
季伯摇摇头,并不作答,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田格的尸体开始不安分起来,四肢大幅度地抖动,头部也出现左右摇动,小腹一鼓一鼓的,可怕的是,嘴里叽咕叽咕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田格哥,你忍耐一下,马上好了的!”柠檬在边上安慰田格,想要去拉田格的手,被季伯用眼神制止。
试了三次,田格终于平稳地落在了卵石上,刚一落地,田格突然睁大了眼睛,胸脯也急剧地起伏,吓得柠檬后退二步跌倒在地。
季伯按住田格的双肩,叮嘱他冷静,并不时用手轻拍他的肩膀,果然,没一会儿,田格安静下来,叹出一口长气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碳火还很旺,烧灼着田格的身体,苍白的皮肤在渐渐转红润,田格好像已经适应了灼热感,完全放松下来,与卵石全面接触。
季伯背着双手围着田格转圈,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还细心地拿起田格的手,察看他手指甲颜色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