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坦喜欢在麦当劳门口的长椅上小坐一会,看着眼前人流如织,自己犹如涓涓河流中的一根水草,孤独而无助,朝九晚五,在这繁华都市里卑微地活着,他不敢想将来,梦想太遥远,也很模糊,工作纯粹是为讨个生活,让自己能在这个城市里生存。
不时有嬉闹的小孩从身边跑过,后面追着满是关爱的父母,叮嘱他们小心奔跑,舒坦也曾有幸福的童年,爸爸妈妈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双职工,相对稳定的收入让舒坦在同龄小孩中有了一种浓浓的优越感,爸爸在单位里还有点职务,时不时有人登门送礼,总会对舒坦赞叹一番,每当此时,妈妈总是谦虚地客气着,但看儿子时,眼里充满着幸福。
舒坦是独子,怀舒坦时,妈妈已经三十多了,老年得子让爸爸妈妈视舒坦如掌上明珠,宠爱有加,舒坦在热闹的集体宿舍大院里渡过了他的童年。
每天都是小憩一会后,从长椅上站起来,舒坦喜欢转入一条小弄堂慢慢踱步,他不急着回家,租房里冷冷清清的,也无所事事,倒是这样缓缓地走着,能消除些疲惫,心里也会渐渐安静下来,穿过小弄,左转拾级而上,是一条山边野路,坚实的碎石泥路,两侧矮草散乱,时有鸟儿从树丛中扑腾而起,舒坦喜欢这种感觉,回想起少年时拿着弹弓去后山坡打鸟的场景。
走上百来米,前面是一条干净的柏油路,蜿蜒着通向山林深处,这条路舒坦走过好几遍,不远处是一个私家花园,有保安看守着,每当踏上这条路,一种熟悉感会涌上舒坦的心头,他总觉得自己很久以前来过这里,边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花,他都记得。
见舒坦走近,小屋里的保安就起身警惕地盯着他,每次都是舒坦在离大门十多米处停住脚步,然后,转身往回走。
这次不知怎么啦,舒坦迎着保安的目光缓慢地踱步前行,他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以示善意,来消除保安的警惕,并在走近时适时地递上一根烟。
“你找谁?”保安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见前面的年轻男子体形廋弱,眼神也无攻击性,小心地接过舒坦递上来的烟,“这里是私人住所,谢绝参观!”
“呵呵,我就溜达溜达”舒坦轻笑,转身,继续慢悠悠地往回走。
走了几步,舒坦忽然发现路边一棵小树的树枝上挂着一根红绳,他跨进草地,伸手扯下那根红线,发现下面连着一根吊坠,心形淡黄色的琥珀,里面是一只蛛蛛样的昆虫,将吊坠握在手心,有一种温热的滑腻感,趁保安没注意,舒坦将吊坠放入口袋后,快步离开。
回去的路上,舒坦一直在苦苦思索,到底什么时候来过这里,是他遗忘了,还是梦境?但梦境中不会有这么清晰的印象,连路边的细节都犹在眼前。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在响,舒坦一看,是柠檬。
“柠檬,你好!”
“舒坦哥,你在家吗?”柠檬的声音很甜美,叫得也很亲切。
“我在下班路上,再十多分钟就到家了”
“那好吧,我在楼下等你!”
柠檬没有说其他什么就挂了电话,舒坦不由加快了脚步,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在楼梯下等,会有点内疚感。
这是柠檬第三次来找舒坦了,舒坦对柠檬的印象很不错,漂亮、可爱、懂事,说话柔柔的,看着舒坦时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舒坦一下子被击中,长这么大,还没有女孩子对他这么温柔过。
一路小跑,舒坦远远地看到柠檬俏小的身影,他缓下脚步,调匀呼吸。
“柠檬!”舒坦叫了一声。
柠檬转过身,脸上展出微笑,“舒坦哥,你来了!”
“让你久等了,上楼吧!”舒坦接过柠檬递过来的一袋水果,“怎么又买水果呢,别破费了,你也省着点钱”
“舒坦哥,你身体恢复了吧?”柠檬关切地问,乖巧地跟在舒坦身后走上楼梯。
“我没事了”舒坦回转头,夸张地做了一个健美运动员曲臂的招牌动作,“你看,我身体可棒了,饭都能吃三碗!”
柠檬笑得捂着肚子弯腰倚在墙上,伸出手要舒坦拉她,柠檬的小手很细滑,温热而腻嫩,舒坦脸“唰”地一下红了,别过脸掩饰窘态。
舒坦租住的房子虽然小而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舒坦继承了妈妈的习惯,每次会将用过的物品放回原处,每一样东西都有它固定的摆放位置,舒坦有一点小小的洁癖,每天都要抽出一部分时间搞卫生。
“舒坦哥,你去买点菜,今天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厨艺!”柠檬二话没说,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利索地整理灶台上的碗筷。
“我请你到外面吃吧,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做饭呢!”舒坦跟进厨房,有点窘态。
“你就去吧,让我表现表现!”柠檬转过身,将舒坦往外推,一直推到门口,“舒坦哥,别忘了带钱哈!”
舒坦拍拍口袋,钱包没忘带,“柠檬,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
“嗯,买条鱼吧,我喜欢吃!”柠檬歪着头,很可爱。
菜场离这里不远,十分钟的路程,舒坦习惯于走路,但时间并不早了,舒坦加快了脚步,心里盘算着买点什么菜。
与柠檬相识纯属偶然,柠檬的爷爷是专业赶尸人,柠檬利用暑假时间帮爷爷一起赶尸,没想到一场意外认识了舒坦。
半月前的一天傍晚,心烦意乱的舒坦猛吸了一口烟,狠狠地将烟蒂按在自己的手背上,一股焦肉的味道钻进鼻孔里,手背并不痛,舒坦的痛在心里。
外面母老虎又在发飚了,不用看,舒坦完全可以想像那画面:满脸横肉的母老虎双手叉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双眼圆瞪唾沫飞溅,不时用手指着爸爸辱骂,骂到激昂处,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碗筷,向爸爸砸去。
“咣当”一声,是玻璃杯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舒坦握紧拳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咬着牙眼里喷出火来。
但舒坦还是忍了,好几次舒坦都要想狠狠地揍那个肥婆一顿,但一想到爸爸眼里哀求的目光,他就选择了隐忍。
母老虎在外面越骂越起劲,把舒坦祖宗十八代全带上了。
一团火在舒坦体内越烧越旺,血红了眼睛,舒坦“腾”地又站起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把美工刀,转身拉开房门。
见舒坦出来,母老虎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手上握着的刀,眼里闪出一丝惊恐,慢慢躲到了舒坦爸爸的身后。
“坦坦,你不要乱来!冷静,冷静!”爸爸站起来,用身体护着母老虎。
舒坦没有理会他们,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瞧你那怂样,没出息!”后面传来肥婆带着鼻音轻蔑的嘟囔。
舒坦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转身,跨出两步,刀光闪过,母老虎一声嚎叫捂着胳膊跌坐在地上,一股鲜红从她粗短的指缝里漏出。
爸爸不知所措,空气凝固,三人对视着,舒坦镇静地把刀扔在地上,平静地带上门,后面传来杀猪般的叫声,那一刻,舒坦心里是酣畅淋漓的。
推出车库角落里的摩托车,舒坦戴上头盔,熟练地跨上,发动,在轰鸣声中冲上小路,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一辆从朋友那时转来的二手雅马哈摩托车,舒坦花了二万多元积蓄,对外观、排气管、轮胎、汽缸、刹车系统进行了改装,每当夜深人静,一束强光刺破黑暮,两边的景色急驰后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咆哮的马达声,只有此时,舒坦心里的所有烦恼才一扫而光,享受着令人心跳的速度,自由地驰骋。
跟爸爸一样,舒坦不爱说话,憨厚老实的标签从小就贴在了他的身上,从中专毕业后,他顺利地进入了爸爸工作的工厂里,成为爸爸的工友。
这是一家生产大型机械设备的国有企业,效益虽然不怎么好,但旱涝保收朝九晚五,安逸而平淡,舒坦很喜欢这样的归宿,有安全感,不需要太多的竞争,也不需要太多的智慧,如果你不想往上爬的话。
但是,让舒坦纠结的是,他能进入这个公司,靠的是母老虎的关系。
母老虎是舒坦的后妈,七年前,舒坦的爸爸妈妈离了婚,他跟爸爸生活,与妈妈分开后五个多月,爸爸就与母老虎结了婚,其实他们早已同居好长时间了,离婚的原因,也是因为母老虎强势插足他们本来安定的家庭。
跟大多数家庭一样,舒坦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虽然那时家里并不富裕,但工作稳定节俭勤劳的爸爸妈妈为舒坦创造了一个温馨的家,每到星期天,舒坦总会记得三口之家一起外出踏青的温暖场景,然后傍晚会在小饭店里撮上一顿,改善伙食。
那时爸爸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聪明好学,乐于助人,虽然话不多,但为人忠厚老实,深得当时工厂领导的喜爱,成为厂里培养的苗子。
妈妈和爸爸是同一个厂的,妈妈在财务科做会计,爸爸的工资直接由妈妈代领,除了喝点小酒偶尔抽几根烟,爸爸并没有其他开销,就由着妈妈全权理财,家里的收支被妈妈打理得妥妥的,每年都能积下很多钱来。
这种幸福的日子在舒坦读初一那年戛然而止,先是越来越频繁的吵架,再是打架,双方叫来了家里人,水越搅越混,老实的爸爸下手很狠,有一次还把妈妈的鼻梁骨给打断了。
后来,舒坦听说吵架的原因是爸爸外面有人了。
那个插足的,就是现在的肥婆,那时的肥婆并不肥,妖娆而风骚,虽然不是很漂亮,但在厂里的骚劲是出了名的,年轻勤奋的老舒就被肥婆盯上了。
老舒跟肥婆勾搭上有两个原因,一是肥婆自己送上门来的肥肉,哪有不吃之理,二是肥婆的老爸刚升任人事科长,以后老舒的升迁加薪分房等命运,全部掌握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