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一个月他们又开始准备钱调第二个月的货了,按月结三十天算他们至少要押两个月差不多一百万元钱的货在东源电子厂,要到第三个月才能收第一个月的钱。他们手上还有十万元钱现金,周红霞的亲友都还没动,周转资金用不着担心。
静下心来想一想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有点冒险,也曾经深思熟虑过,也许是利润冲昏了头脑,加上周红霞总说不用担心,所以并没有退缩。每天除了去市场帮周红霞打理生意,就在家里学习,成功不能光靠一个小小的柜台,需要不断的学习与努力。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需要开一个实实在在的公司了,与刘纯真,刘国韦他们在上海一争高下。
日子过得飞快,五月中旬东源电子厂后面的单还没有来。高训奇就要周红霞打电话去催问。周红霞打第一个电话是盲音,再打还是盲音。他的心一下收紧了,咬着牙不敢出声,周红霞紧张地望着他。他用手掌盖着自己的额头向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安慰她不用担心,可能人家电话确实坏了。他嘴上这样说,心还是压不住急促地跳动,甩了甩头说,“我过去看一下,”说完就往外走。她望着他的后背双手放在胸前开始祈祷。
高训奇匆匆赶到石排东源电子厂不锈钢的伸缩厂门上贴了法院的封印,保安室里坐的是巡逻队员。有些与他一样的供应商站在厂门外望厂兴叹,骂娘,厂里的工人早已走散,若大的工厂没有人显得特别空旷冷清。他头脑一片空白,僵在那里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望着人去楼空的厂区和工厂那生冷的大铁门,他恨不得把东源厂的老板与采购员都杀掉,然而他根本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他的仇恨与怒火无处释放,只能向着天空大吼,心酸得眼泪差一点掉出来了。
听其它供应商议论,东源厂的老板与高管一夜之间消失了,连工人的工资都没有发,当地公安局调查说东源厂是正式倒闭的,不属于诈骗。才几天时间这么大一个厂说倒闭就倒闭,明知要倒闭还进货,不是骗人是什么?有的供应商被骗去了几百万,大家束手无策,什么都不能做,连踢几脚厂门都不行。东江厂的老板跑了后厂房以及所有设备就归当地村委会接管了,设备拍卖后发工人的工资都不够。看来自己几十万的货款是再也回不来了,他绝望地看了一眼东源厂曾经兴旺的厂区难过地走了。
他一声不响地回到上海,周红霞迫不及待地询问他情况。他难过地看她一眼,痛苦地低下头。周红霞急了,提高嗓门说,“你倒是说啊,怎么回事?”他再看她一眼,无精打采地说东源厂倒闭了。“倒闭了?”她头晕目眩,一句话没说完就人事不知了。他连忙扶住她,掐她的人中,大声地喊。好一会她才悠悠醒转,失神地看了他一眼,放声大哭。
一切美梦都成了泡影,周红霞一下子病倒了,成天无精打采失魂落魄,连柜台也懒得去打理了。高训奇的心情也不好,不过他还想得通,钱是亏了,柜台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让周红霞留在家里休息,自己每天按时到柜台去。好些天后周红霞才渐渐地从伤心中回过神来,嘴里念念不忘那失去的四十万。高训奇每天耐心开导她,同她尽心尽力经营柜台。
这期间刘国韦也从冷水铺到了上海,在茂业商厦楼上租了办公室,重新注册了一家公司,冷水铺那家合伙公司已经关门了。这一切都在高训奇的意料之中,大伙都说他把人家的公司管进了自己的口袋。刘国韦不这样想,理直气壮地说这叫做借鸡生蛋。
对于高训奇的不幸大家深表同情,也爱莫能助。好在柜台每天多多少少都有些生意,这让高训奇又看到了咸鱼翻身的曙光。
有一天他们柜台又来了一个客人,开口要找他订十八万元钱的集成电路。十八万元钱,高训奇的心紧了一下,客人所说的那个型号比较偏,不过要找肯定是找得到的。高训奇犹疑地望着客人,他四十来岁,精瘦的脸庞,有一对阴郁而灼人的眼眸。见他怀疑,客人先爽朗地笑了笑,主动说现金交易,而且可以先付三万元钱的订金。
三万元钱,没有人傻到可以白扔。高训奇开始心动了,回去同周红霞一商量她也满口赞成。总货款是十八万,除掉利润和三万元钱的订金,调货的钱实际只要十一二万就可以了,正好他们手上现有这笔钱。两人都急着要把亏了的钱追回来,也没过多评估风险就和客人取得联系。客人确实很爽快,说付三万就付三万,余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高训奇他们收了三万元钱订金后心里也踏实了,觉得这是万无一失的,心安理得开始帮客人找货。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他们几乎找遍了整个电子市场也没有现货,大家都说这是很早的型号,很少有人用了。有人用就有希望,高训奇还是信心满满的,自己找不到就托朱建湘他们帮忙一起找。
功夫不负苦心人,第三天下午吴康乐打电话告诉他说有个香港朋友有这种货,而且是正品,但必须是现金交易。只要是正品就没什么好怕的,高训奇与周红霞带着钱在吴康乐的牵引下同那个“香港”人交易了,货确实是原装正品。拿到货高训奇终于松了口气,总算不会失信于人了。
回到柜台他急急忙忙打电话给客人想要他带钱来提货。可是任他怎么打客人就是不接电话,他不免心烦气燥。幸好电话还能接通,所以他并没有发疯。第二天再打电话干脆就不通了,又中别人的圈套了。这下他真的绝望了,人都要发疯了。周红霞经不住这个打击,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不得不住进医院。
他的同学与亲友很快知道他们生意做砸了,纷纷向他催款。真是墙倒众人推,他既伤心又无可奈何,一下子欠那么多钱他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他不得不把柜台转手出去,用那少得可怜的转让费帮周红霞治病,还债是猴年马月的事。他只能谦卑地反复向人道谦,逆耳听难听的话,后来实在受不了就只好换了个号码,成天躲在屋里唉叹。
周红霞的病渐渐好了,精神还是很萎蘼,成天以泪洗面。柜台没有了,生意做不成了,吃饭这种日常小事成了大问题,向谁借钱度日也让他非常难以抉择。他正为吃饭而烦恼时,有一天中午文静打电话说想找他聊聊,请他吃中午饭。他看了看周红霞,她目光迟钝,神情麻木,与曾经大胆精明的她大相径庭。他的心一阵疼痛,终没有拒绝文静的邀请,大男人可以饿着肚子硬挺,总不能让女人跟着自己没饭吃吧。
他跑到楼下在村里帮她打了个饭,然后告诉她自己去朋友那里借点钱。她面无表情地坐着,动也没动。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不让泪出来,低头走出去了。
文静在电子科技大厦后面的快餐店等。乍见到他文静大为惊讶,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他变得这么憔悴了。他勉强笑了笑,询问她在新公司业务跑得怎么样。其实她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他自己工作渐渐上路了,见他难过她就不好再说了,假装快乐地笑了笑,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他欲言又止,文静见他不想说也没再追问,两人低头吃着饭。
吃完饭文静突然说下午不去上班了,邀他去中心公园玩。望着她善解人意的样子,他心底涌起如许感动,激动地谢她,劝她去上班。见他担心,她无所谓地说,“做为一个业务一天半天不上班公司是不会知道的,头,你以前也经常干这种事吧。”说完精灵古怪地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丝笑容。业务员经常在外面跑,每天到公司报完到出去了做什么公司确实不知道,但作为一个忠诚的员工是不能这样做的。见他不出声她以为他答应了,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就走。
他不好扫她的兴,更主要的是不好意思开口向她借钱,姑娘家能有多少钱呢。他心里挂念着周红霞,手被她拉着,机械地跟着她。她不了解他内心的痛苦有多深,只是想让他开心,叽叽喳喳地不停说着话,逗他笑。
一会儿他们到了中心公园,他还是提不起精神。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他借故想回去,嗫嚅了几次终于说出口想找她借几百元钱吃饭,再没有说什么。望着他那难堪的神情,她根本无法怀疑他话是真是假,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把现有的几百元钱全掏出来交给他。
他默默地从她手上接过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坚决地说,“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她目光坦然地注视着他,很开心地说,“什么还不还的,如果不是遇到很大的困难你绝不会找我借钱。”他点点头,感谢她的理解。她摇摇头,笑说,“我还是回去上班吧,不好意思,把你拽到这里。”说完她转身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