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高训奇正在他拿租住的民房里认真看书学习和回忆他七年前的一件与女人有关的往事，他居住珠那个乡里突然有人来找他了。一个当地的老头引着他从小路绕过水塘，来到了高训奇的小院子边，大喊有人找你来了。
高训奇那时在想：迄今算来，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高训奇和一位朋友报考一所私立大学，前去广州。更恰当的说，因为是去广州，便乘了去那方向的车。像世上所有的考生一样，他也怀着几分不安，几分无底，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为了稳定情绪，就说说话，闲聊了起来。然而，从广州上来一个高中女生，坐在他们旁边的座位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那是个有沉鱼落雁之貌的美妞。高训奇和那朋友多少有点乱了方寸，话也少了下来。待高训奇那朋友想和女生搭话时，车已过了韶关。
她报考了成都的大学，正踏上回四川的途中。高训奇朋友在我耳边静悄声说：
“是重庆的舞女啊！”
何以叫她重庆的舞女，高训奇不甚了了，只嗯嗯点头。女生也同他们渐渐谈得融洽起来，说三人如果都顺利考取，建议在哪儿一块庆祝一下。这话搅乱了他们的心思。留下那嫣然一笑后她在汉口下了车。
“我也不考广州的大学了，考个什么的也一样算了……”
高训奇那朋友嘟哝着，并非全属玩笑。
“我刚才也一直在想，今年去考，大概得落榜，不如再温习一年，慢慢加强实力，明年再考更明智。”
高训奇也掏出了真心话。主意就这么不经意中拿定了。父母给的去广州的花费，我们移用于武汉的旅行上，于是就在岳阳下了车。——真是不孝之子。而且，这也是高训奇人生中第一次中途变卦。他们兴致极好，泡在城市里玩乐，想着住在成都的漂亮女生。虽然她留了地址电话，可他们只是看着那张纸片，没有任何行动。三天后，就像刚考完试似的，回到了家。
半年后，朋友的父亲去世了，因为继承家业，继续持续运行，他打消了进大学的念头。
高训奇呢，把入学考试的事扔过一边，到处找小说读。可两人心里，未能忘掉火车上认识的那女生的影子。聚在一起，总谈论这话题，她考上京都大学没有？很是挂念，真没办法。有一天，他们想了个猜拳的办法，谁输就给她家打电话。他输了，就拨通电话，正巧她从广州回来，接着电话，说已顺利考上了大学，住在成都一位亲戚家里。
“你是你们俩人中的谁呀？”
她问道。仅仅想开个玩笑，高训奇报了朋友的姓名。沉吟片刻，她小声说：
“要是见面，我只和你单独相见。”
高训奇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握着电话。之后，就挂断了。或许会有更好的做法，但十七岁的我却把这话瞒了下来。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哎，怎么样，说什么了？”
朋友目光发亮，一遍遍询问。高训奇撒了个谎，说她没考上大学，出去工作了，她说不要再打什么电话，于是就挂断了。
“嘿，这么简单就吹了。”
他伸伸舌头，一笑。
这事儿，在高训奇心里一直消不去。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怎么会不在心里留下伤痕呢？高训奇相自己的谎言可谓多矣，只有这次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之所以他现在记起来，是因为高训奇那位情敌——那位朋友，死于交通事故已有八年了。
门外那个人市场一喊，他构思的这已经的往事和女人就只得停下来了，他心想还是等晚上再来接着回忆吧。
一个工程队的两个队员带着两个村干部，来到高训奇家言不及义地东拉西扯，喝茶，抽烟，翻翻他桌上的报纸，看上去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又迟迟不入正题。
最后李队长犹犹豫豫地说：“老高，你和我一起到山上走走，如何？”
高训奇心想，走就走吧看你们要干什么。
看样子，他们显然不是拉高训奇去观光、而是有干什么事一样，但是他们又不说出来。
爬到大坎和狼柚之间的大岭上，走完一截新泥翻滚的路坯子，他们要对他说的正题才出现在前面。原来他们公司的公路开挖到这里以后，碰到了前面一个陡崖。往左边挖吧，坡度不大，但可能遇到岩层；往右边挖吧，没有岩层，但必须远远地绕路减坡。他们不知下一步如何才能省工，要高训奇来做个决断。
高训奇吃了一惊。开路这样的大工程，他们既无测量也无设计，一个瞎子也想摸上天？或者说，他们迈开两脚就是测量，摸摸脑袋就是设计，一部挖土机挖到哪里算哪里，再来一次土法上马“******”吗？怪不得他们不久前闯下大祸。一台推土机一步踩空，几个斤斗翻下山去，把竹林哗啦啦压倒一大片。李城如队长当时脸色惨白，叫一声“爹呀、妈妈呀，这可怎么办好啊？”，他差点晕了过去，好半天醒过神来，要大家赶快下山，说人肯定是没有了，但有只手，有只脚，都要捡回来，到时候请他们那个乡的第万千裁缝拿针线连一下，算是给他们一个交待了。
没料到那一次居然老天保佑，司机不但没死，而且毛发未损，从砸瘪了的驾驶室里钻出来，拍泥打灰，还是大活人一个。好幸运啊，那个师傅也许前世做了什么好事吧，要不也会和那些民工一样归西而去了。
他们的工程队翻车没翻出教训，倒翻出了更大的贼胆。他们把推土机卸成几块，嘿哟嘿哟分头搬上山，胳膊大腿一凑，耳朵鼻子一拼，又成了一台推土机，不管天王老子是谁，又要继续开工赚钱。有钱可赚，他们还管复会么呢？他们天生就是为赚钱而生的。
几双眼睛盯着我，只等我一言定乾坤。
“老高你读书多。”李诚如递来一根烟给高训奇说：“你说说，这条路到底应该往左还是往右？”
高训奇：“我如何懂得这一套？”
李诚如；“你连外国都去过，什么路没有看见过？你就不要谦虚了。”
高训奇：“这不是谦虚，是我真的不懂。”
李诚如：“你当过主任的人，李诚如队长知道我当过什么作家协会的主任……书都写了好多本，还不比我们的水平高？还不比乡政府王铁锤的水平高？”
高训奇没法让他明白，读书人并不万能，就算当了十个鸟主任，也没法设计出公路。这事还是只能去找路桥设计院。但高训奇后来明白，我这样说也是犯傻。他们虽然一直自称蛮电工、蛮木工、蛮砌匠、蛮司机，但蛮心也有七窍，对工程设计一事岂能不懂？只是手里少了钱，就没法去懂，只能装不懂。莫求对我说，他们从各方筹集来的资金总共才十一万多，若去找设计院，连半张图纸都买不回，修什么屁路？
他们沉默了很久。最后，高训奇心想自己也只能跟着他们蛮干。高训奇提议大家在林子里再钻一遍，把两条路线实地再勘察一下，但愿最终能达成共识。在太阳下山之前，我们总算重新会合了。高训奇脸上被草叶割出好几道血痕，衣衫也被汗溻了个透湿。这还不算什么。最倒霉的是老王，被马蜂蜇了一下，哇哇大叫，眼泪双流，在林子里狗一样钻来钻去，说要捉住那只马蜂来“原汁化原毒”。但这一切代价仍未换来共识，合议时还是有的要往左，有的要往右，一堆蛮师傅，谁也不服谁。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渐暗。这种神仙会不宜再开下去，起码老王的蜇伤也痛得他受不住。事情还是回到了原点。李诚如队长盯着高训奇：“你说说看，挖哪边？”高训奇此时也别无他法了，于是他心一横：“我人间往左边挖吧！”反对方没有吱声，那个修路的方案就在高训奇的蛮总决策中落下了帷幕。高训奇想干什么一定快，这就像天下的武功样唯快不破是一个道理了。
高训奇横下一条恼对帮蛮师傅说：“你们硬要我唱戏，就不准往台上丢草鞋！一切就要按我说的做。”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他们都这样说。
“好马不吃回头草，是团****也要吃了它！”高训奇又补上一句，权当是在荒山野岭上再当一回主任。他这个主任当的地方也是太宽了点，那帮人认为他这个主任是个成金油，什么都会懂的。高训奇心想你们要我当我就权且当他一会，反正他在官场上也没有混出个明堂来，在这里就处世是耍一回戏法罢了。
高训奇的“会员”们纷纷说：左边就左边，****也要吃了它！就这么定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方案确实是半团****：开挖遇到的岩层，比估计的要硬得多，费了他们好多人工和炸药。一次山体崩塌，还差点闹出人命。好在一俊遮百丑，公路总算通了，大家也就不再说什么。至于另一些方案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更大的****，因为未能实施，就没法验证。
但有一条基本上可以肯定：如果久拖不决，如果空谈坐等，等有了大钱以后再找设计院按部就班——那我们什么也干不成。那样的话，我们看上去多了一些科学，其实一定是更可笑的****。
高训奇就那么帮他们出了这个主意，以后村子里有什么疑难杂事的找他的人居然还越来越多了。那个李诚如队长正在读大学的女儿还说高训奇太有才了，对他发了很多的微信，要和交朋友。高训奇说我要写作，没有什么时间和你闲聊的。队长的女儿却我是要与交那方面的朋友你愿意吗？高训奇想了一下后，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就和交起了男女朋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