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代替南宫玥回了帖子,邀请褚红衣来闭月阁共用晚膳,然后便回到了闭月阁之中为南宫玥梳洗打扮。她为南宫玥盘起了长发,选了一身清丽素朴的淡青色,十分简单却又不失端庄。额发散在了两边,微微遮挡住了眼上的葛巾,勾勒出了她脸庞的线条,看起来楚楚可怜,依然不失美丽。
没过多久,饭菜便在内堂之中摆好,而褚红衣也被夕颜领进了闭月阁之中。她破天荒地也着了一身淡雅的颜色,比起穿红的时候气质温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唯一不变的是她也依然没有施什么浓妆,但线条分明清晰的五官照样令人印象深刻。
夕颜为她褪下了披风,然后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褚红衣在矮桌旁的暖席上坐了下来,面对着南宫玥,轻启朱唇道:“南宫大人。”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但南宫玥面对着刚把自己给揍破相的女人,竟然并不觉得有一丝恨意或者不自在。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拿起了一旁烫着的热酒,抬手为褚红衣斟酒。
褚红衣稳坐不动,淡然地看着南宫玥为她面前酒杯斟满了酒,然后毫不客气地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微微一笑道:“看来自落雁山,南宫大人斟酒的功夫倒是高明了不少啊。”
南宫玥也笑了笑,知道褚红衣在嘲讽自己。在落雁上的酒宴上,南宫玥还自称只是南宫家族的一个侍女,萧言欢命其斟酒服侍,这才不过半月不到,她南宫玥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凤略王朝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命运有时候还真是有趣呢。
但就算是凤略王朝最有权势的人,不是照样坐在这里为褚红衣斟着酒吗。
“按理说,应该我向南宫大人您敬酒赔罪的。”褚红衣语气略带着一些酸意地说道,“不过既然南宫大人如此主动,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说什么赔罪的,这件事上谁也没有错吧。”南宫玥再次为褚红衣斟满了酒,将酒壶移了回来,给自己也斟上了一杯,十分泰然地说道,无视了褚红衣语气中的所有的揶揄,保持着风度道,“不过我们二人都是陛下身边最为得力的助力,也是他最信赖的人,我也不希望和你有任何隔阂。”说着举起了酒杯向褚红衣示意,十分真诚地说道,“要知道,我真的十分敬慕褚姑娘您,万不可能有冒犯的意思。”
褚红衣微微蹙眉,随即眉头又平展了开来,举起了面前的酒杯接受了南宫玥的敬酒,又道:“不对。”
“什么?”南宫玥听褚红衣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奇怪地问道,“褚姑娘你是不相信我吗?”
“我倒不是不相信你的确尊重我,这点我在刚遇见你的时候便看出来了,虽然你瞎扯了一通认识我父亲还亲眼看见我和南宫家族之人斗剑的事。”褚红衣淡淡道,这次没有将酒一饮而尽,而是细细品味着,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的,不过因为看出你并无恶意,诉说此事之时也的确敬佩于我,所以我也就暂且饶过了你。”
“这样啊……”南宫玥勉强笑了两下,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褚红衣面前施展的小花招,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她给看破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么。“那么你说什么不对?”
“你说,我们二人都是陛下身边最为得力的助力,这的确不错,但是我们并不是他最信赖的人。”褚红衣淡然道,“你也许是,但我绝对不是。”
“褚姑娘何出此言?”南宫玥讶然道,“无论在落雁山,还是在合浦,我都可以看出陛下十分信赖于你,将重要的事都交托于你,而你也不离陛下左右,又如何不是他最信赖的人呢。”
“你真的分不清,‘信赖’和‘有用’二者之间的区别吗?”褚红衣嘲讽道,“我不离陛下身侧,是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在外我就是他的贴身侍卫,并且负责他的安全。他将重要的事交托于我,是因为他知道我可以做好,而且只有我一人能做,所以才让我做,这也是我的职责。而信赖……”褚红衣顿了顿,看了一眼南宫玥又问道,“你应该有所体会才是,陛下对你才是信赖,甚至……凌驾于信赖之上。”
南宫玥摇了摇头道:“照你这么说,我也只不过是完成我作为一个军师的职责罢了,何谈信赖呢。”
“若不是信赖你,又怎么会同意以自身为饵,来支持你的计划?”褚红衣反问道,“当时无数的大臣反对,而计划的确十分危险,但是陛下却愿意以身犯险来完成你的计划,这难道不是信赖?之后你的大多数决断,无论是对是错,陛下都采取了相信你并且顺其自然的态度,按照他的脾性,只要觉得不对,不符合他的原则的事,必定不会允许它发生。然而对你,他却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这已经充分证明,他并不只是将你视为一个有用的工具,而是真正地愿意听你的话,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有用的工具……”南宫玥喃喃道,这话有点伤人,难不成褚红衣也自觉,自己在萧言欢心目中,也只不过是件有用的工具?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所以我不明白了,既然你已经有了陛下,为何还要来招惹叶兼?”褚红衣的话锋一转,原本淡然的语气突然就变得凌厉了起来。
南宫玥略有些生气地抬眼瞪着褚红衣道:“什么叫招惹?叶兼和陛下并不能一概而论的好么。”
“的确不能,二人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型的男人。”褚红衣道,“所以说,你是更喜欢叶兼这种类型的,而不是陛下那样的咯?”
“什么乱七八糟的。”南宫玥觉得褚红衣越说越离谱,自始至终,她喜欢的都是叶兼啊。在合浦,她第一眼看到叶兼的时候,便心生好感,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更加促进了南宫玥心中对叶兼的感觉,这次上元节相邀,虽然原本只是个误会,但也同样是个契机,让南宫玥决定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
这和萧言欢又有什么关系?褚红衣干嘛把他扯进来。难不成是知道萧言欢并不喜欢他手下大臣私下接触的太亲近这规则说事?那么褚红衣和叶兼也是同僚,也同样被这条规则所限制啊。
褚红衣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她认真地看着南宫玥道:“不要告诉我,你对陛下一点感觉都没有。”
南宫玥明白了褚红衣的意思,不禁笑道:“我和陛下只是君臣之间的关系,褚姑娘你想多了吧。”
褚红衣不怒反笑道:“平日里你倒聪明机灵,别说你一点也没察觉到陛下对你的心意。”
“什么心意?”南宫玥听褚红衣这么说,反而有点害怕了。
“连我这个旁人都注意到了,你竟然毫无察觉?”褚红衣道,“不说那些远的事,就说今日你在红叶阁与我相斗,陛下来到红叶阁,见你受伤是怎样一副态度,这其中对你的重视不言而喻吧。”
“这只不过因为我是他重要的左军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能发挥军师的作用可就不好了吧。”南宫玥讪笑道,对萧言欢来说不正是如此吗,确保他辛辛苦苦带回凤略的军师能正常运作,发挥她的作用。别才没几天就因伤罢工了。
“大概是因为你眼睛受伤没看到吧。”褚红衣却道,“当陛下进入红叶阁时看见你这副样子,恨不能当场下令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给剐出来呢。”
南宫玥心中一惊,当时她遮着半边的脸,的确视力不变,又一下子就被萧言欢搂在了怀里,也没看见他是个怎样的神情,自然是一无所知,听褚红衣所说,看来当时的事态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了。“我只是眼睛受了点伤,陛下不可能有此想法吧……”
“这和眼睛受伤无关。”褚红衣微微一笑道,“别忘了你当时衣襟被窝撕破,袒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对于一个喜欢你,将你视若珍宝的男人来说,又怎能忍受他所喜爱的女子被其他男人看到肌肤呢。这无疑是一种亵渎。若不是陛下急着救你,我看他真的会这么做。回想起来,我当时的确不怕他惩处我,只怕他一时冲动连坐我和卫廉的手下。”
南宫玥越听越吃惊。她从未觉得萧言欢对自己有意,就算屡有挑逗,也只不过是他天性风流,喜欢没事展现一下他的魅力而已,或者就是喜欢折磨玩弄他人以娱乐他自己罢了。久而久之,南宫玥也对其有了抗性,可以很好地抵御萧言欢的调戏了。
现在褚红衣这么一说,南宫玥回想起以前的几件事,却怎么也不觉得萧言欢真的喜欢自己啊。就算是喜欢,大概也是一种对聪明人持有的欣赏态度,与纯粹的爱恋无关吧。
褚红衣见南宫玥沉默不语,知道她依然不相信,便说道:“你与陛下才相处了几日,自然还不算了解他。但是我自小就跟随在陛下的身边,他的脾气秉性我最了解。自从你来了以后,他脸上露出笑容的次数便更多了。之前我每每见他微笑都不由得十分惊讶,但是现在,我看见只要你在,他便会微笑,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