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来的是褚红衣,但是这次她却已经不再是一身男装了。
褚红衣着了一身茜色的软烟罗裙,披了一条十分耀目的赤色斗篷。长发用金簪簪起,挽成了一个极为精巧的发式。她也不再脂粉未施,眉如远黛一般,双唇上施了胭脂,鲜红似血,美艳不可方物,唯一未曾改变的却是初见时她眉目之间那般凛冽的神情。
南宫玥被小小地惊艳到了,不过还不如初见的时候惊艳,南宫玥觉得,此时的褚红衣虽美,但戎装飒爽之姿却更加适合她。她如此盛装打扮,南宫玥猜测就是为了萧言欢所说的酒宴吧。
她的身后左右分别走出了四个侍女,前两个掌着明灯走进了屋子里,整个地牢顿时都被点亮了起来,而后两个手中捧着朱漆木盘,上面放置着衣物和首饰,在房间的一侧安静地侍立着。
褚红衣款款踏入了房间,来到了南宫玥的面前,侍女为她卸下了斗篷后,她终于开口说道:“陛下命我给你妆扮一番,前去参加饮宴。”她的声音很冷淡,但是却并没有轻蔑,倒有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显然她不太喜欢这个差事。
只见褚红衣优雅地抬了抬手,她身边的两个侍女就来到了南宫玥的左右两侧,一边一个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南宫玥惊异于她们的力道之大,看来也是不同寻常的女子,可能像褚红衣一样练过武,虽穿着侍女的衣裙,实则性质和侍卫差不多了吧。
褚红衣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如果利用自己的知识来和她套套近乎,改善一下关系,也未尝不可,毕竟她是萧言欢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如果能为自己说上两句好话,说不定自己的处境可以有所改变呢?
南宫玥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还未说话,便感到一阵拉力,原来是两个侍女将她往另一边拉去,要将她架出门去,连忙喊道:“等、等等!我又不会逃跑,用得着那么粗暴么。”
“你是一个囚犯,不是一个客人,又为何要对你温柔恭敬呢。”褚红衣冷淡地说道,一边转过身跟着她们向门口走去。
“褚姑娘,也许您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令尊。”南宫玥扭头看向褚红衣,急急忙忙地说道,一边努力阻止自己被那两个侍女给拉出去。既然确定了褚红衣的身份,南宫玥的思路就很清晰了,她可以利用她所知道的一切,来尽量拉拢褚红衣。
“哦?”那个女子面不改色,静静地看着徒劳挣扎的南宫玥,双眸如平静的湖水一般波澜不惊。她眼中没有怀疑,但是也没有相信,似乎认定南宫玥只不过是在胡说,根本不值得她一听。
“在令尊驻守汾阳的时候,我随侍南宫家族众人前往拜访。”南宫玥想到了一件唯一可以与褚红衣扯出交集的事,“那时您只有十二岁,在院子里练剑,南宫家的几位少爷曾嘲笑您身为女子不安分守己,上前挑衅想要与您比剑,结果无一不败在您的剑下,甘拜下风呢。小女子当时心中非常仰慕褚姑娘您呢,想着日后定然要成为像您一样的女子才好。”
一丝波澜在那个女子的眼中一闪而过。南宫玥牢牢地抓住了这丝细微又转瞬消逝的变化,已然明白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南宫玥只是举了一个自己曾经看到的关于证明褚红衣不爱红装爱武装的例子,那便是当褚红衣的父亲驻守在汾阳的时候,正逢南宫家族的一支也在汾阳,便携家人前去拜访结交,南宫家族的几个孩子见院子里一个女孩正在练剑,飒爽无比,纷纷上前挑战,却都被其击败。众人都佩服其武艺,其中几人还与她结为了至交好友,这个旧事在褚红衣的心中恐怕是极有分量的了。
有这么一个仰慕者,又曾有这么一段缘分,褚红衣也不太想刁难于南宫玥了。
褚红衣抬起了一只手,示意那两个侍女放开南宫玥,然后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看来你的确去过汾阳,又认识家父。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如何。”
南宫玥点了点头,看着褚红衣往另一边走去,连忙跟在她的身后前进。
原来褚红衣这次来,是要带南宫玥去沐浴更衣,完成萧言欢下达的命令,将南宫玥装扮好带往酒宴之上。褚红衣也如她所说,并没有再强迫南宫玥,只是看着侍女为她沐浴,换掉了她一身已经惨不忍睹的襦裙,换上了一身白绸的亵衣,将她带往了一间颇为精致的房间,然后亲自为她穿戴梳妆。
凤略王朝的服饰,南宫玥也见过不少了,不过因为都是在遗迹之中被发掘出来,大多都已经布满黄尘残破又陈旧,不复往日的光辉了。如此美丽又鲜亮的凤略王朝服饰,南宫玥是第一次看见,更别提穿戴在自己的身上了。她的服饰并不复杂,只是一袭象牙白的长裙,上面并无繁复的花纹,干净又舒适,身上又披了一条霜色的镶毛锦衫,颇为保暖。褚红衣又为她略施淡妆,并用一支白玉的簪子将她的披肩长发盘了起来。
当南宫玥对镜自照的时候,都不免讶异于自己的改变。镜中的这个女子看起来十分素净,简单,清新典雅。只手上戴了一只玉镯,身上并无多余的缀饰,散发着一种纯净可爱又自然的气度。南宫玥知道自己气质不凡,在现代的装扮向来是非常干练又睿智的装扮,因为她才气横溢,又是青年俊杰,免不了咄咄逼人甚至喜欢居高临下,但是她却没料到,现在的这身装扮,竟然可以衬托出一种自己从未发现过的气质,而且还可以让自己那么好看,甚至不由自主想沉静下来,般配这身衣饰,更别提能穿上自己所研究的王朝的服饰,可以让她多么振奋了。
“不错,比刚才那个脏兮兮又邋里邋遢的你好多了。”褚红衣退了几步打量着南宫玥,颇为满意地说道。她的态度已经比刚进来时好多了,一方面是因为以为南宫玥是褚家的朋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褚红衣为其装扮的时候,南宫玥一直在巧妙地奉承拍马,说着一些褚红衣的事迹,让褚红衣很是受用吧。
这个女子,看起来冷淡又不爱亲近人,但是南宫玥知道,她是个很重视情谊和名誉的人。她的家族本来就是武将世家,一直以来都辅佐着凤略王朝的帝王,而她和萧言欢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可谓是青梅竹马。正因为有这些依仗,她才可以在萧言欢身边如此特殊,而她本身又聪明强干,所以萧言欢才会如此器重于她。
“也多谢褚姑娘令我改头换面了。”南宫玥笑道。
“我们走吧,筵席已经开始了。”褚红衣淡淡地说道,一边走出了房间,南宫玥紧跟在她的身后,感觉若是有褚红衣为自己撑腰似乎安全多了。
“我是个囚犯,陛下为何会想让我去参加筵席呢。”南宫玥问道,只觉得萧言欢又要玩什么花招了。
“我劝你还是别妄想揣测陛下的心思。”褚红衣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说道,“乖乖听话才是上上之策。若是触怒了陛下,别说你只是一个侍女,即使你是南宫家族的一员,恐怕也难逃一劫。”
大殿,正厅前。
萧言欢无论在何时,在何地,都不会放弃寻欢作乐的机会。
即使身在落雁山,偏僻又颇为荒凉的地方,他照样可以让人给他找点乐子出来。比如找到这样一处豪华漂亮的宅院,布置得灿烂耀眼。
南宫玥抬头看着大殿房梁之上高悬的明灯,不禁心中暗自失笑,看来这一点,倒果然和史书所书差不多啊。
褚红衣领着她走了进去。
里面的确正在大摆筵席,四处都点着银制的暖炉,驱走了深秋时的清寒,像春日般温暖。左右两侧设席,坐着的看来都是萧言欢的臣子,能跟随着萧言欢来到这里,说明他们的地位都不低。南宫玥自知说不定自己知道他们每一个的名字,但是暂时和脸对不上号罢了。
他们看见了褚红衣带着南宫玥走了进来,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有几个脸上甚至露出了赞赏惊讶的表情。
美女他们见过不少,但是气质如此出众,给人一眼就非同一般的女子恐怕就很少见了。南宫玥恰好就是如此的一个女人。他们之前都听说在附近抓住了一个女人,审讯后自称是南宫琰的侍女,也知道他们的君主命她前来参加酒宴,但是都没料到区区一个侍女倒也颇有几分姿色,心里都想着不愧是南宫家族的人,就连侍女也超凡脱俗。
大殿的中央,几个身姿曼妙的舞姬正在翩翩起舞着,她们旋转着向两旁错开,南宫玥便看见了坐在正中央上座的萧言欢。
他披着一身宽大的猩红色袍子,随意地敞开着前襟,三千青丝松散了开来,倾泻而下披散在肩上。他的身边坐着两个身着银红色细纱的美人儿,柔媚入骨地倚靠在他的身边劝酒,袒露着玉肌雪肤,笑语盈盈,姿色均是上乘。萧言欢懒洋洋地斜靠在他的锦榻之上,被炫目的光华笼罩着,在这样流光溢彩的浮华之下,尽显着王者的气质。
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笑容,目光只是淡淡地望着前方。他将酒樽移到了唇边,却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若有所思地停住了。
南宫玥望着萧言欢的侧脸,只觉得即使他被浮华笼罩着,周身散发着耀目的光彩,但看起来竟然是如此的孤独。
孤独得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
好像他身边的繁华净是幻想,而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实的,依然似一个黑洞,正缓缓将周围一切的光亮吸尽。
南宫玥看得有点入神了。她只是在想,是什么让这个万人之上的男人如此得孤独呢,又是否有人可以解开他的孤独?
萧言欢突然转头看向了南宫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