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房中,一股怡神的幽香扑面而来,凝神定气,让南宫玥放松了不少。房间正中央置了一顶青灰色的大帐,在几只红烛的映照下,像是一层烟雾一般笼罩在房子里。大帐的正面敞开着,分挂在两侧的一抹银钩上,正好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摆放了一张巨大的青木案,上面乱哄哄地放了许多东西,还有不少人,叽叽喳喳地在轻声议论着什么。而在众人的中间,正低着头沉默不语地看着地图的,无疑就是萧言欢了。
南宫玥心中顿时又紧张了起来,踌躇着走到了帐子前。
萧言欢像是知道她来了似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南宫玥,冲她点了点头,便又低下了头去,开口和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了句什么。
南宫玥鼓足勇气走了进去,里面的议论声顿时止住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南宫玥。
南宫玥甜甜一笑,想给众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这帐子里呆的人并不是之前在落雁上所见到的那一批了,虽然都身着着便袍,但从举手投足和气质上看,应该都是军中的将领,或者是出谋划策的谋士,大概都是合浦守将宋直的手下。
他们都已经从那群陪萧言欢去落雁山请南宫琰出山的大臣口中听说了南宫玥的事,好话不多,坏话不少,心中都对这个南宫玥万分好奇,急着想见识一下她的本领。此时看见这南宫玥走进了帐子里,都忍不住盯着她看,凭着对她的第一印象开始在心里对她评头论足。
本以为南宫家族的小姐一定是举止娴雅,端庄大方的,但是这个南宫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首先,她的衣着并不得体,十分随意,没有按照一个闺秀应有的样子装扮起来,长发披散着,脸蛋上脂粉未施,浑身上下无一件多余的缀饰,就好像随随便便披了件衣服就来参加军议似的。
但奇怪的是,这样的南宫玥看起来却更加的清丽,甚至有种出尘之气,站在这如云如雾般的青纱帐子前更是飘飘渺渺,如飞落在人间的仙女一般。又是一身素色的衣裙,清雅动人,不沾凡尘,又像一株冰雪之中的白梅傲然自立。当她脸上漾起甜美一笑时,就如寒霜悄悄融化在梅花枝头,让众人都不觉有些看呆了。
“咳咳。”沈陌堂率先打破了寂静,干咳了两声提醒了众人回过神来。
“南宫姑娘,你总算出现了。”萧言欢另一侧的一个男人微笑着开口道。
能立于君主两侧的,无疑是合浦最重要的两个人,除了萧言欢贴身守卫褚红衣,另外一个无疑就是合浦的主将宋直了。
“宋将军,幸会。”南宫玥向宋直行了个礼,恭敬地寒暄道,而心中也暗暗将宋直此人的履历快速地过了一遍,将历史所书与眼前这人相匹配。
宋直,萧言欢麾下不可小觑的一员大将,曾是叶兼手下的一名副将,之后战功赫赫被萧言欢提拔起来独当一面。战场上的勇猛自是不必说的,在战略上也颇有能耐,目光长远,但有时太过于谨慎,不敢放开手脚,认为稳守胜于强攻,虽然稳妥,但也因此错失过许多绝佳的战略机会。
因此,南宫琰认为,宋直并不是一个解救叶兼的好人选。若是让他守城,那他必定是个绝佳的选择,但是让他去救人,恐怕不太合适。
眼前的宋直,也的确如史书上描述的一样,在解救叶兼之时,宋直四十多岁,身材健壮,看起来老沉稳重,平易近人,眼中带着和善的笑意,还有与其战历相称的老练,十分值得信赖的样子。
“那么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宋直也不多说废话,“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就是章恍久攻临川不下,便只好采取围困临川的方法。章恍的主营背临洛水,洛水之后便是宇文缙的地盘,粮草支援源源不绝,打起持久战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临川被围困,城里储粮有限,若是不尽快解救,恐怕叶兼和城中百姓就支持不了多久了。”
“然而,可以通向临川的三条道路都已经被章恍派人堵住了。”沈陌堂指着地图上的三处说道,“敌方兵力惊人,而合浦的驻兵不足以与其硬碰硬,但是如果要调派援兵,最近的驻兵日夜兼程也要三日才能抵达,别说临川的储粮已经不能坚持那么久了,就算可以,连赶三日路的士兵疲惫不堪,也不可能立刻上战场,硬碰敌人只能是送死。”
“所以,这就成了一个困局。”宋直挠了挠头道。“即使如此,还是得调遣援兵,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那么,不知南宫姑娘有什么奇谋可以破这个困局呢。”沈陌堂揶揄道。
南宫玥抬头瞪了一眼沈陌堂,又低下头去看那张地图。
这地图绘制得很清晰,就算自己不懂得军事战略,也大致可以看出哪儿是哪儿。又有宋直和沈陌堂的一番讲解,南宫玥的思路已经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回顾着南宫琰所制定的战略,在地图上找到了岐山的位置,然后说道:“还记得我说的岐山吗?”
“不错,你之前的确说过可以利用岐山,但是……”褚红衣想起了南宫玥在酒宴上说的话,当时她只是以为南宫玥想出其不意表现一下自己,但是现在南宫玥在军议之上依然紧盯岐山不放,看来真是要拿这块地方当做突破口了。
“岐山?”沈陌堂插话道,皱着眉头去看南宫玥指着的地方,“这只是一座矮山,根本没有什么战略意义。”
“如果你会这么想,那么敌人也会这么想。”南宫玥微微一笑道,“不错,它的确只是一座矮山,站在山脚之下几乎都可以看见山头的情况。然而岐山附近便有一条临川的退路骊口,与敌人的本营隔着一个临川遥而相望,试想,如果派人在此诱敌的话,本营来不及派兵来探查,不得不利用骊口的兵力,这样岂不是可以为临川打开一个缺口?”
“你把敌人当傻子了吗?”沈陌堂笑道,“且不说探查需要的兵力并不多,骊口分散出来一两个人,对我们从骊口突破并没有帮助。再者说,骊口的守将也不会蠢到轻忽自己的本职去调查一个毫无战略意义的矮山吧,我们拿什么去诱敌?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比临川更重要?”
“我。”南宫玥还未开口,萧言欢已然说道。
众人被萧言欢这一个字给吓到了,纷纷看向了他们的君主。
南宫玥一拍手笑道:“呀,我们的陛下真是聪明呢。”
“开什么玩笑。”沈陌堂立刻抗议道,“你这是拿我们整个王朝的命脉去赌,简直不可饶恕,难不成你真的是敌人派来蒙蔽我们的奸细吗!”
“如果说这真的是一场赌博,那么我只会赢,不会输。”南宫玥一拍桌子,毫不客气地隔着一张桌子和沈陌堂争锋相对,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没有百分之百会赢的赌博,凡事都是有风险的,而我们根本承担不起这个风险。”宋直在一旁抱着双臂,低沉地说道。虽然他挺喜欢这个年轻的姑娘,但她口气实在太大了,提出了要求也让人无法接受。
“我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南宫玥侧目看向了宋直,眼神明亮又坚定。她知道宋直一定会反对,因为他是一个保守派,而当南宫琰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宋直同样也采取的反对的态度。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几乎所有人都反对这个计划,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南宫玥。他们不禁真的开始怀疑起来,这个南宫玥竟然想让他们的君主以身犯险,不会真的是敌方派来扰乱他们视线的吧。
南宫玥也料到会遇到巨大的阻力,因为历史上南宫琰也并不是顺顺利利就实施了他的计划。南宫琰的计划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将萧言欢陷于不义,而且又是初出茅庐,虽然名声很大,但寸功未立,并不能因此获取所有人的信赖,反对之声不绝于耳。但南宫玥此时的阻力却要更大。南宫琰好歹还有点名声,因为知道他才智高绝而决定支持他的人也有不少,但是现在无人知晓南宫玥,一个默默无名的女子想要让一个君主冒险,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就连褚红衣也凛然道:“不行,这实在太危险了。就算能安排绝佳的埋伏,我也不能将陛下置于险境。”
当初的南宫琰有足够的才华和魅力舌战群雄,说服那些反对的人接受他的计划。南宫玥自知才华不如南宫琰,名声不如南宫琰,魅力嘛大概也差那么一点,而且几乎全员反对,根本没希望用口舌来说服这些人,只能另寻他途。
看来要力排众议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但南宫玥却很平静,她心里十分清楚一点,就是周围人无论怎么坚持反对她的计划,做最终决定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萧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