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来介绍一下。”南宫玥率先打破了沉默道，“这位是右军师沈陌堂大人，此次跟随御驾前来助我一同应对燕云关的战役。”
陆之朝沈陌堂抱拳施礼，沈陌堂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一张俊脸像蒙着寒霜似的，再漂亮也让人喜欢不起来。不过陆之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汗颜，到来的每个人全都一表人才，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就连队列中最平常的一个侍卫，也是面容清秀周正，和这里的人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也怪不得了，毕竟都是从凤略的都城凤阴中出来的，而这些人又都是常在君主的身边的人物，自然都是人上之人，一个普通的侍卫其荣耀和权力甚至比一个地方的知州都要高。陆之在还没有被发配到燕云关的时候，是一个小城的守门官之子，生活不算富裕，但还算是自由自在舒适惬意，一直长到十八岁，不甘困于小城的他曾梦想着要前往凤阴好好见识一番，想着自己绝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城之中，但是变故却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他都还没有来得及踏出家乡一步，便被远在凤阴当官，但都不怎么来往的亲戚给牵连了。
陆之当时甚至都不知道这位亲戚犯了什么罪，便被一大堆凤略的士兵给捉了起来关在了大牢里，没过几天便派了两个人将他送往了燕云关，执行了发配的惩罚。无缘无故被发配到燕云关已经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了，但让陆之感到更加恐惧的是，他的父母还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刑罚呢。自从被押入大牢，直到被送往燕云关，他失去了和家人的一切联系，然后便一直孤身一人在燕云关服着苦役，七年过去了，直到现在算是熬出了点头，成为了燕云关的守将。
七年来对燕云关外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自己的家人音讯全无，唯一可以得到的信息便是不断发配过来的人所带来的一些消息，凤略的变动，形势，人们的生活等等。这些消息也是燕云关唯一的谈资，大家有时津津乐道，没事就拿出来说。但陆之向来不掺和在他们里面，对他来说，亲自出去亲眼看看才是真的，光听这些根本没有意义，而且里面也没有他想要的信息。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已经搞砸了一次，可不能搞砸第二次了。眼前的这些人，就是他离开燕云关的宝贵契机。
“这位是……”南宫玥想向沈陌堂介绍陆之。
“燕云关守将陆之将军。”沈陌堂却打断了南宫玥的话道。
“你知道？”南宫玥蹙眉看向了沈陌堂。
“嗯，不久前看到了燕云关递上来的人事变动的折子，张横因意外身亡，守将变更为了一个叫陆之的年轻人。”沈陌堂平静地说道，“看来就是这位将军了，不然也不会陪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商议军情吧。”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南宫玥微微有些不快道，刚才还因为这事被萧言欢找茬儿了呢，若是沈陌堂早说了此事，也就不会被萧言欢挑剔自己的疏忽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沈陌堂声音里一点也没有歉意，“而且我也只是匆匆一瞥，只当正常奏报，这种事也无需特意向你禀报吧。”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我的错。”南宫玥摆了摆手，知道自己辩驳不过沈陌堂。不过她觉得此时的沈陌堂有点与往常不同，虽然表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严肃，但是说话语气里有股冲劲，似乎正憋着一股闷气呢，想来大概和夕颜有关。
“不过我倒是不知道林大人也在这儿。”沈陌堂无视了南宫玥的负气继续说道。
林悯尽一直站在陆之的身边，脸上笑意盈盈看着众人对话而不发一语，像是在看一场好戏。见沈陌堂对他说话，这才开口道：“没想到右军师大人竟然记得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医官，实在叫在下感到万分荣幸啊。毕竟，在下医官也没当多久就离开了皇城呢。”
医官？陆之听了也不知是否该感到吃惊。的确，林悯尽来到此处之后，除了正事，也为当地的民众解决了不少的疑难杂症，看起来的确会些医术，但是陆之却没有料到，一个医官竟然会被派来委以重任掺和进这种事，也是奇怪了。
“身为右军师，自然要对皇城之中的每个人每件事都了如指掌。”沈陌堂说道，“更何况，林大人身份独特，更加要多多关注了。”
“沈大人高看在下了，我只不过是个多事的平民罢了。”林悯尽假装听不懂沈陌堂话里的意思。
南宫玥看了看沈陌堂，又看了看林悯尽，见二人虽然都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对视着，但二人之间却莫名生出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忙打断了二人道：“好了好了，我们是来商议军情的，不是讨论旧事的，林大人现在的确是在帮我的忙，沈大人你大可放心。”
沈陌堂看了南宫玥一眼，却并没有因为南宫玥的话而放松下来，脸色反而更加不愉快了。“南宫大人私底下倒是为燕云关之役做了很多事啊。不过瞒着陛下又是否妥当？怪不得陛下如此生气，您也知道他是最讨厌别人欺瞒于他的，而您的身份尤为特殊，更应该小心才是。”
“怎么扯上他了。”南宫玥也变了脸色，“我身为左军师，难道还没有做出这些决定的权力？在未确认自己的计划妥当之前，难道不是根本不必禀报于陛下让他徒增担忧才为上策么。”
“二位……”白羽见南宫玥和沈陌堂竟然在外人面前发生了争执，连忙劝解道，“这些事还是放在以后慢慢谈吧，现在我们不是应该商议燕云关的军情吗？”
南宫玥住了嘴，歉意地看了一眼陆之道：“让陆将军见笑了。”
陆之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好，只能抱拳回礼。不过他心里却打着鼓，这左右军师都吵了起来，意见不合的，这场仗真的还能打好么。原本与敌军就兵力悬殊了，现在还没打仗就自己内讧起来，这个情势在陆之的眼中实在不容乐观啊。
“先去看看投石机吧。”南宫玥生硬地说道，萧言欢已经在和自己作对了，现在唯一的帮手沈陌堂竟然也开始和自己过不去，这让南宫玥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是，就在关隘之上，分别设在了最高处东北和西北两个方位，正好对着拜云山。”陆之说道，一边向前走去，将众人领向了关隘之上，来到了西北方位处的投石机旁，“大人请看，这就是林大人按照大人您的设计所建造出来的投石机。”
南宫玥看了看，觉得似乎和图纸上的没什么两样，又望向了远处的拜云山，一眼便看见了宇文缙密密麻麻驻扎在山腰之上的大军，心中蓦地有些悚然，倒不是因为敌人太多而感到恐惧，却是因为，如果这投石机真的管用，一旦发射巨石过去引起了雪崩，霎时数百上千的人命就会葬身于雪山之中，这种罪孽，自己真的承受得起么。
沈陌堂看了一会儿投石机，然后走到了有些出神的南宫玥的身边，道：“南宫大人真是无所不能啊，这样的东西也能被你给想出来，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造出来，实在令在下佩服。”
“呵，我只是曾听堂兄南宫琰说起过此物，便试着画了下来，交予林大人，让他来到这里建造出来，没想到还真的造出来了。”南宫玥却并不怎么感到高兴，“虽然有模有样的，但是其效力是否能达到预期，还未可知。”
“南宫大人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咯？”林悯尽忍不住插嘴道。
“毕竟都还没有试射过，谁知道是否真的可以将巨石射到那么远的拜云山上？”南宫玥说道，“而且就算你依样画葫芦造了出来，我也对自己所画的图没信心呢。毕竟我也并不擅长这些……”
“南宫大人，恕在下多嘴问一句。”沈陌堂在南宫玥的身侧说道，同样将目光投向了远方，“你是希望这东西成功呢。还是不成功？”
“这是什么话？”南宫玥皱眉转头看向了沈陌堂道，“我自然是希望它管用的了。”
“但我看战役还没开始，你就先为敌人的性命担心起来了。”沈陌堂依然看着远方道。
南宫玥沉默。看来沈陌堂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而她也并不想否认。“如果能平安撤离，我希望可以不用这些东西。”南宫玥说道，“这些这不过是后备计划。”
“南宫大人，在下奉劝你一句。战争催人死，将军夺人命。而想出计策来试图用最少的牺牲来获取最大的战果的人，便是军师了。”沈陌堂幽幽地说道，“你我都一样，而敌人也是如此。想必对面也同样有个军师，在盘算着如何用最少的牺牲来攻下燕云关，而当他无情地发起进攻的时候，你的仁慈就是我们的丧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