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一股暖风扑面而来,青烟袅袅,裹挟着幽幽的香气,被布置得精致舒适无比,已经堪比一间精致的屋子了。萧言欢就坐在舒适柔软的雪白羊毛铺就的软榻之上,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黑色绸袍,乌黑的长发只是随意地拢了拢散在肩上。他的怀中搂着一个混若无骨的白衣女子,****半露,青丝散乱,修长的双腿从白衣之下伸展出来,姿态优美地搁在羊毛垫子上,当听见似乎有人要进入马车的时候,她毫不在意地抬起了眼,懒洋洋地瞥了马车门一眼。
但当她看见进来的是南宫玥的时候,她神色稍稍变了变,抬起了身体要从萧言欢的身上起来,然而萧言欢搂住她的手紧了紧,阻止了她想离开的举动,她便又只好躺了下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躺在萧言欢怀里的女子,不是云轻舞又是谁。
云轻舞将南宫玥视作情敌,按理说现在自己与萧言欢如此亲密,已经算是胜了南宫玥一筹了。但是她却不愿意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南宫玥的面前,就好像她作为一个青楼女子媚态的本质被揭露了出来,而这一面她只愿让萧言欢看见。
她厌憎南宫玥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的高贵出身,她总是那么得体,言语间又充满着讨喜的聪慧,这点云轻舞知道自己永远都是比不上她的,然而就算自己现在就躺在萧言欢的怀中,然而二人之间却依然天差地别,一个衣着不整,甚至有些靡乱之态,而南宫玥,依然素净整洁,一身端正的官袍,长发整齐地束起,面容干净雅洁,反倒让云轻舞有些自惭形秽。
南宫玥一时觉得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差点就想要立刻退出去,但是她却并没有这么做。南宫玥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定了定心神,轻咳了一声道:“陛下。”
“坐。”萧言欢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南宫玥一眼,好像有意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南宫玥迈进了马车之中,坐在了萧言欢的斜对角,尽量离这二人远一些,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南宫玥虽然知道许雍一定会将萧言欢的马车的内部布置得极为舒适华丽,但是这样……还真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这简直不能简单用精致二字形容了,简直就是奢靡。谁又能料到,外面只不过照着玄青色帐子,低调地以金顶金穗装饰了一下的马车,内部竟然布置得如此奢华,这哪里像是御驾亲征,简直就像是坐在一座移动的微型行宫之内出游吧。
南宫玥想到这里,略微有些不痛快。也不知护卫他的将士是否知道他们的君主在马车之中如此安逸,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失望和厌弃呢。反正南宫玥现在就有这么一点厌恶的感觉,虽然自己这一路上也总坐在马车里没怎么出来过,但毕竟因为身体的原因,而且怀里也没抱个美人儿或者美男吧。
马车内点着兰花香气的香炉,味道似乎有点太过浓烈了,非但没让南宫玥放松下来,反而惹得她心烦。
“南宫。马上就要到燕云关了,不如说说看你的打算。”没想到萧言欢却率先开口了,态度带着南宫玥所熟悉的傲慢和居高临下,一副和普通臣子说话的样子。“或者说,连这些你也要一并隐瞒到底?”
“陛下说笑了。”南宫玥尽量以最正常谦恭的态度来应对萧言欢,努力不让自己受到情绪的影响。在燕云关将要执行的计划,她的确没有和萧言欢讨论过,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想讨论,而是因为自从上次闹翻后,萧言欢就拒绝接见她,而一路上也没怎么和她接触,南宫玥也不想自讨没趣,所以一直也没有和萧言欢谈过到了燕云关之后到底该怎样。“其实我早就想向陛下禀明我的计划,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罢了。”南宫玥尽量说得委婉了,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指责萧言欢的意思。
“那现在我给你机会了。”萧言欢看着南宫玥,十分冷漠地说道。
“谢陛下。”南宫玥垂着头,却一直没有去看萧言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更不想看到萧言欢那张漠视的脸庞,还是更不想看到他怀中正抱着另一个女人。南宫玥不由得想到,她真的在乎吗,她在乎的是什么?是萧言欢,还是自己的感情?
南宫玥稍稍沉吟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平和地说道:“燕云关地势高险,所以除了守将和几十士兵,关内的百姓也并不多,大概也就十几处,所以当我们抵达那里,恐怕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住在屋子里了,只能在关内空地上驻扎,这样也方便观察对面拜云山敌人的动向,所以要暂时委屈陛下您了。”南宫玥顿了顿,又道,“所幸许雍想得妥帖,早已背下了御寒的帐篷以及一应物件,想来就算在外扎营,也不会太过艰辛。”
“这点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萧言欢却说道,“我在当这个凤略的君主之前,也是行过军打过仗的人,在险恶的环境中扎营自然是经历过的,不会因为这些区区小事而退缩。”
南宫玥一笑道:“那是自然,是臣多虑了。”她当然知道萧言欢行过军打过仗,而且战绩傲人。在先皇当政的时候,萧言欢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外征战,平复战乱,战功赫赫,在军中也受人敬仰,不过更多的却是畏惧,而在百姓之中,当时还是皇子的萧言欢名声也不怎么好,听说是因为传言他喜欢残杀俘虏,每征战到一个地方,绝不放过那里的任何一个反叛者,将敌人屠杀殆尽,像个嗜血狂魔。这些都让百姓们畏惧,也让军中之人对他更多的事敬畏甚至是恐惧,因此对他敬而远之。
后来战乱都平息了,皇子萧言欢回到了皇城,过了不久就接过了帝位成为了凤略的君主,便再也没有亲征过,开始了奢靡的享乐生活,就算出凤阴,也只是四处游玩,到现在也有几年的时间没有冲锋陷阵,砍杀过敌人了吧。
再锋利的宝剑,如果几年都没有抽出过剑鞘的话,剑刃也会生锈的吧。但南宫玥并没有点出这一点,自始至终,她都保持的彬彬有礼的态度,好像坐在她对面的是她的导师,或者是会对她研究提供赞助的人。她擅长用这种态度应付她不想过多接触,但是又不得不接触并有事相求的人,在现代,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发生在她的生活之中,现在与萧言欢这样奇怪又疏离的交谈唤起她在现代的回忆。
真奇怪,明明两个人就坐在同一辆马车之中,一抬眼就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那张脸庞,相距不过数尺,但是南宫玥却觉得,此时此刻距离萧言欢十分地遥远,好像两个人之间至少隔了一座皇城那么远呢。
“等安顿好了以后便与燕云关守将进行军议,其余的,都得等军议过后,了解了宇文缙目前的动向之后再做定夺了。”南宫玥见萧言欢也没有回答,便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不过臣已经预先……”
“够了。”萧言欢突然说道。
南宫玥愣了一下,她刚想告诉萧言欢自己已经安排了林悯尽到燕云关的事,但既然萧言欢发话,她便立刻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她从萧言欢的语气里竟听出了一丝怒意,但她不知道萧言欢为何要生气,一切都十分正常地进行着啊。
至少从君臣的角度来看是非常正常的。
“你在怕我么?”萧言欢问道。
“陛下为何会这么想?”南宫玥回答道,不知道萧言欢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她的表现明显就不是害怕萧言欢吧。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萧言欢又问道。
“臣怎敢直视陛下呢,这样是大不敬。”南宫玥道,将自己现在的身份表明清楚。现在的自己,可不是什么萧言欢的女人,而是左军师南宫玥,萧言欢的臣子,哪有盯着君主说话的道理。
萧言欢冷笑了一声。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这样咯?”萧言欢道,直起了身体,云轻舞一惊,忙从萧言欢的身上坐了起来,移到了一边,偷眼看着萧言欢,“嘴上恭敬地自称着‘臣’,心里却和我较着劲,这样做你很高兴?”
“陛下这是哪儿的话。”南宫玥面不改色,依然坚定地不看萧言欢,“为人臣子自然要敬重自己的君主,不可有半分的逾越,若是陛下看不惯臣如此的话,也可让臣现在就离开马车,眼不见心不烦。”
“我差点都忘了你有一副伶牙俐齿了。”萧言欢道,“不过南宫大人应该知道,君为臣纲,君主如果要臣子做什么,臣子一定不能违抗,就算是要他立刻去死,他也只能谨遵圣命,高高兴兴地去死,不是么。”
“所以陛下想让臣去死咯?”南宫玥微微蹙眉问道,有点不理解萧言欢为何要说这番话,难不成他已经恨她到了想让她去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