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堂就有点令他难以理解了。他从一开始就看出沈陌堂并不喜欢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军师，几乎是处处刁难，从没给她过好脸色。但现在要让他相信沈陌堂喜欢上了南宫玥，萧言欢也只是觉得难以理解，却又并不感到惊讶。
毕竟是南宫玥，这个连他自己都沉迷到无法自拔的女人，又何况沈陌堂。
但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的，既然沈陌堂有胆子承认，也休怪他无情了。
“陛、陛下！”正当萧言欢想着该怎样处理沈陌堂的时候，一个女人突然从院子中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喊便跑至了萧言欢的跟前，然后扑通一下就跪在了雪地之上，沈陌堂的身边。
萧言欢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莽撞唐突的女人，只见她深深拜伏在雪地之上，几乎整个身子都要印在雪地里了，看不见她的容貌，但萧言欢却觉得她的身形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便对她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缓缓直起了身，微微抬头，但却依然不敢直视萧言欢，直视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身前印下的痕迹。只见她有些气喘，似乎匆忙奔来所至，清秀的脸庞上染上了一丝绯红，倒也与她身上浅粉色的宫装相映成趣，倒也算是一个佳人了。
看她的装扮，无疑是这闭月阁中的侍女，胆敢冒然冲撞到萧言欢的面前，也可真算是胆大了。
萧言欢又打量了她两眼，这才想起在哪儿见过她了。前不久他曾在出宫的路上偶遇了这个侍女和另外一个侍从，这才撞破了南宫玥被绑架的事，不然可能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呢。虽然当时他一直在坐辇之中，并没有怎么细看那二人，但他还是记得很清楚，那个侍女当时还很顽固，硬是不肯透露丝毫有用的信息，而之后宁愿冒着失去手指的危险，也不愿出卖沈陌堂。
这侍女叫什么来着？好像叫……
“夕颜，你怎么过来了？”南宫玥低声呵斥道，“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点回去。”
夕颜只是侧了侧身向南宫玥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恕夕颜无礼，但夕颜不能就这样看着沈大人为了我而陷入麻烦之中。”
“为了你？”南宫玥和萧言欢不约而同地出声问道。话音刚落，二人不免对视了一眼，但南宫玥只是没好气地瞪了萧言欢一眼，又看向了夕颜，完全摸不着头脑。
“没错。沈大人跟随着大人，并护送大人回府，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来看望夕颜罢了。利用了南宫大人，夕颜罪该万死。”夕颜说着又朝南宫玥伏拜了下去。
“……沈陌堂，这是真的吗？”南宫玥突然觉得有点无语，她前不久才刚刚得出沈陌堂对夕颜无意的结论，但是现在夕颜又说沈陌堂利用护送她回府的机会想来看望她，这与她得出的结论相悖啊。所以不是自己所得出的结论有错，就是夕颜在说假话。到底是哪一种，一问沈陌堂便知了。
“是真的。”沈陌堂没有抬头。
没想到沈陌堂竟然如此说道，又把南宫玥给惊了个不轻。
南宫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惊讶。夕颜对沈陌堂有好感一直是很明显的事，但沈陌堂一直没有回应，也是很明显的事。现在沈陌堂却突然说自己的确是在利用她见夕颜，对于这个感情从不外露的人来说，未免也有些太突然了，或者自己太迟钝，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二人之间往来的蛛丝马迹？
夕颜深吸了一口气，面朝萧言欢，道：“奴婢听闻沈大人因送南宫大人回府而受到陛下的责罚，生怕陛下误会沈大人和南宫大人之间的关系，这才赶来想要解释内情，若是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呵。责罚自是不会少你的，只不过不是因为冲撞之罪。”萧言欢却冷笑道，轻蔑地看着昂首却不敢看自己的夕颜，“现在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敢堂而皇之撒谎欺瞒我了，南宫玥，你的仆人教导得可真够好的啊。不仅胆子大，这忠心更是没话说。”
夕颜脸上的红晕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陛下，您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相信沈大人其实是来看望我府中侍女的？”南宫玥心中虽然也有一丝怀疑，但此时此刻她自然不能怀疑这二人，“我倒觉得这没那么复杂。夕颜原本就是沈陌堂的贴身侍女，在沈府中与沈大人日久生情也是正常的事。现在夕颜虽在我府中，但我却很明白夕颜对沈大人的心意，我也一直有撮合二人，二人现在两情相悦，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陛下也应该高兴才是吧。”
“高兴？”萧言欢好笑道，“你以为我会那么蠢，相信我的右军师，会喜欢上一个侍女？”说到此处，萧言欢又看了一眼夕颜，“就算你的这个侍女能耐再大，也只不过是个侍女罢了，而沈陌堂是绝不会为了一个侍女，大半夜借着送你回府这蹩脚的理由去和一个侍女私会的。”萧言欢言毕，又一字一顿道，“他是最注重礼义廉耻的。这点若我还是不知道，那么就白为其君这么多年了。”
听到这句话，伏在地上的沈陌堂身子似乎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爱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可预测的。”南宫玥却平静地说道，“为了爱，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非同寻常的事。这点，陛下难道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萧言欢看着南宫玥，原本冰冷的眼神中竟泛起了一丝暖意。他当然知道，因为他已经为了南宫玥，做出了不知多少他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许多事他的理智都曾非常清楚地警告着他不要去做，但他却依然做了。而有时候他所做出的一些决定，也不过是为了博南宫玥一笑罢了，若说不是因为对南宫玥的爱，又是因为什么？
“的确。”萧言欢说道，“爱会令人做出违背常理甚至丧失理智的事。如果沈大人真的爱着这个侍女，那么我就相信他会抛却他所注重的东西利用你来此地，只为了见这侍女一面。但是现在，没有人能证明二人两情相悦，所以我只能假定这件事只不过是杜撰出来的，为了让沈陌堂逃脱惩罚罢了。”
“陛下您想要怎样的证明？”夕颜突然说道。
南宫玥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现在这事实在有点棘手。夕颜相救沈陌堂的心情，南宫玥可以理解，原本觉得她解救沈陌堂的理由也十分聪明，突然冲出来敢在萧言欢面前直言也非常勇敢，但问题是，萧言欢如此多疑之人，压根就不相信夕颜的理由，反而觉得三人合起伙儿来欺瞒他，这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我们的沈大人为何到此时都不愿多说一句话？”萧言欢却不理睬夕颜犀利的质问，将矛头转向了沈陌堂，“难不成就让你的心上人独自一人面对我的刁难？”
“若是陛下已有结论，臣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法改变陛下的心意的。”沈陌堂只是淡淡道，语气里颇有点看开了的感觉，似乎知道今日自己是难逃处罚了，而他已经做好准备。最坏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处死，但他隐隐觉得，萧言欢还不至于为此处死他，也许他的下场会和叶兼一样，被幽闭在府中，失去现在的地位吧。
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声名只是身外之物。他只是担心，一旦下令被幽禁，就意味着无法跟随萧言欢前往燕云关，那便无法为萧言欢在燕云关战役上出谋划策，帮助南宫玥，甚至失去与宇文缙对阵的机会。
他现在已经十分后悔，没有忍住一时的冲动，太过于关心南宫玥，在发现南宫玥要独自回府的时候暗中跟着她，更后悔自己在她迷路的时候出现，将她护送回府。
如果在看见她独自离开的时候，按捺住心中的担忧，径直坐轿回府，现在根本不可能落入如此境地。但是正如南宫玥所说的，爱会让人做出不可预料之事，是控制不住的。
即使觉得希望渺茫，但沈陌堂依然希望能有机会脱离这个困境，也不要牵连到南宫玥，所以当夕颜出现并拿出了其实他只是想借南宫玥私会她的时候，沈陌堂抓住了这个机会，隐隐希望萧言欢可以相信此事。因为他知道，萧言欢如此愤怒的导火索，还不是南宫玥和他过于亲密了。只要证明他另有所爱，萧言欢的怒气自然就会消退了。
但事情看来没那么简单呢。萧言欢不是好糊弄的，自己也并不擅长弄虚作假，更让沈陌堂有些感动的是，萧言欢对他的了解比他想象得要更透彻。
“我觉得未必。”夕颜倔强道，膝行来到了沈陌堂的身边，投给了萧言欢一个坚定又似乎破釜沉舟的眼光，然后强硬地拉起了沈陌堂，身子向前倾了过去，靠近了沈陌堂，然后飞速地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印上了一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