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用一种略带无奈的目光看着萧言欢,心里想着沈陌堂果然没有猜错,不免略微有些失望。
“陛下真的觉得,这军议阁的汇报,一点问题都没有吗?”南宫玥问道。
“如果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也不会拿来给我看了吧。”萧言欢看出了南宫玥眼中的无奈,将奏折合了起来,有点不耐烦地丢在了矮桌之上,“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南宫玥身体微微前倾,轻巧地取过了矮桌上的奏折,一边说道:“这份奏折里所汇报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燕云关守将所汇报的洛水的异动。军议阁声称不必太过挂怀,但我却觉得此事蹊跷,所以来请示陛下,允许臣亲自带人前往燕云关视察。”
“就因为这么一份区区的奏报,是真是假都还不知道,竟然劳动我的左军师大人亲自前往偏僻苦寒之地视察?”萧言欢冷言说道,“未免也太可笑了。”
“臣怀疑洛水的异动与宇文缙有关。”南宫玥正色道,“宇文缙若是想开展对凤略的侵攻,燕云关无疑就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不仅环境适宜他们北方人作战,而且燕云关的兵力也不是很多,长期被忽略,如果宇文缙的目标真的是燕云关,如果没有准备,燕云关一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的。”
“那派人前去,顺便增派些兵力便可,根本不必劳你的大驾。”萧言欢说道,经过之前的几次事件,如果他再让南宫玥离开自己的身边,那么他可就真的是愚不可及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凤阴,就算燕云关有什么军情,你在凤阴照样也可以运筹帷幄。”
“陛下难道不记得临川之事了吗。”南宫玥早已料到萧言欢会这么说。如果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愿意让步,恐怕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有个结论。南宫玥绝对不会退步,她必须亲自前往燕云关,亲眼见证她的想法,而她也知道,经历了前几次危机之后,萧言欢也是绝对不会再让她以身犯险的。如果两个人都坚持自己的想法,南宫玥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向之前一样,说服萧言欢了。
“这不一样。”萧言欢见南宫玥提起临川,板起了脸不快道。
“哪儿不一样了?”南宫玥反问道,“临川之事,宇文缙派手下大将对临川进行试探,叶将军察觉其中有异,便请兵一万去解救临川,但陛下并不相信他的进言,只拨给了他两千轻骑前去查探,结果也可想而知,因为人手不足中了敌方的陷阱,被围困在了临川,造成了一个难解的困局。虽然最终宇文缙的阴谋没有得逞,但是陛下也应该从中得到了教训吧,宇文缙可不是一个无脑的霸主,反而同样诡计多端,不然也不可能称霸北方……”
“行了。你来就是为了提醒我在临川栽了个多大的跟头吗。”没有人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痛处,萧言欢身为君主,更是压根就没人敢这么说自己。除了鲜有的几个谏臣时不时会委婉地说几句规劝的话,还说得一不顺耳就会有性命之忧的,南宫玥这样直白地戳萧言欢的不是,也真是够肆无忌惮的了。
当然,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生气归生气,但若真要跟南宫玥计较的话,她可能早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当然不是。”南宫玥道,“只是想提醒一下陛下您,如果做错了选择会酿成怎样的后果而已。临川的损失在凤略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但是之后,若是走错任何一步,恐怕就没那么好弥补了。您应该还记得您去落雁山的目的吧?”
“不用你提醒我。”萧言欢面色不悦道,“但你凭什么又只凭一份奏折就断言,宇文缙盯上了燕云关呢。毕竟现在只有燕云关的一个守将的一面之词,还不清不楚含含糊糊,据他描述他也只是看见有不少的艨艟行于洛水之上,却也并不能确定这些艨艟就是宇文缙的。”
“恐怕在我们看到这奏折的时候,宇文缙的艨艟大概已经抵达了洛水岸边了吧。如果我所料没错,他们已经暂时驻扎在燕云关对面的险峰之上了吧。”
“哈哈哈,你是说拜云山?”萧言欢不由得笑道,“那里常年白雪皑皑,渺无人烟,加上现在正值寒冬,那里的天气更是异常的恶劣,别说驻扎了,光是想要爬到半山腰,恐怕也是够呛,你真以为宇文缙会以那里作为据点,而不是选择洛水的南岸吗?”
“如果是陛下您,想要侵略北方,坐着艨艟巨舰好不容易横跨了洛水,会就地在北方的岸边扎营吗?”南宫玥反问道,“在我方士兵经历了长途的水上跋涉,外加上水土不服,恐怕屁股还没坐到北岸的土地之上,就要被宇文缙手下的士兵给打个落花流水了,根本都没时间反应。我怀疑,他甚至都不需要派出训练有素的精兵,只是几个小城的屯兵便可以解决了。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若是直接驻扎在南岸,就会有被我方士兵冲击的危险,宇文缙素来稳妥,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的。”
“但你也说过,横跨洛水的疲劳不可小觑,当宇文缙的士兵抵达了洛水以南,哪里还会有精力去爬拜云山?”南宫玥的一番话虽然很有道理,但萧言欢却自有他的想法,“而且如果真如你所料,宇文缙胆敢横跨洛水来犯,现在马上传令下去,令燕云关守将带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争取一点时间也未尝不可。”
“燕云关在凤略的最北端,也是环境最为接近北方的关隘了。”南宫玥道,“宇文缙无疑就是将这一点考虑在内,所以才将燕云关视为进攻凤略的一个突破口的。对他们北方的将士来说,在冰天雪地之中爬个雪山,虽不好说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但也并不会如我们所想象的那么艰难。而且南方的士兵几乎不曾涉足过洛水,在水上行军自然会让他们加倍疲劳。但对北方的将士来说,他们更经常进行水战,所以横跨洛水对他们体力的消耗,也不会像我们所想的那么大。其实宇文缙一定是盘算好了一切,才会出兵进攻燕云关的,不然他不可能走出这一步。”
“既然你对他那么了解,几乎都可以揣测到他的一举一动了,那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他下定决心,对凤略发起了真正的进攻?毕竟,临川的试探并不算成功,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稳重严谨,就不会在临川之后,又知道我请了个军师出山后,再行险招发动进攻的。”萧言欢问道。南宫玥的所言所行符合一切左军师应有的表现,但萧言欢依然不满,他不满的是,看见南宫玥说起宇文缙,简直就像提起一个老朋友一般,而她也总有意无意地在言语之间表露出了那么一丝对宇文缙的钦佩。
若说南宫家族虽然隐居山野,但是对于天下形势的掌握一点也不输于在朝的官员,那么南宫玥了解宇文缙这个凤略最大的敌人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南宫玥每次提到宇文缙,所表现出来的,可不仅仅是“了解”那么简单,几乎让人怀疑她熟识宇文缙,这一点,似乎在她被绑架后归来变得尤为明显了。
萧言欢根本没有见过宇文缙,但是看南宫玥谈起他的那副神情,钦佩中还带着一丝惊叹,不免心里对这个男人燃起了一丝小小的妒忌之火。萧言欢也觉得有点好笑,宇文缙这样的男人,分明就是凤略的敌人,应该是两个王者之间的斗争,但是现在情况却似乎出奇的简单,他竟然将宇文缙视为一个潜在的情敌。
南宫玥面对萧言欢的这个问题,一时有点语塞。萧言欢还并不知道,宇文缙来到了他的都城逛了一圈,并且还掀起了这么大的波澜。但是他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宇文缙此时早已经远离了凤阴,在拜云山筹谋了。
南宫玥总不能说,在她被绑架的期间,见到了北方霸主宇文缙,还被他救了一命吧,而且这位北方霸主还是萧言欢右军师沈陌堂大人的旧友,他还想要和凤略的反叛势力俞子恂所领导的赤月接触,而所有一切事归根究底,都是因为萧择良绑架了宇文缙的妹妹……
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说出任何一个环节,就不得不说出与其相连的关键,解释来解释去,反而会将所有事全盘托出,那么南宫玥与萧择良之前的约定,可就白费心机了。
所以南宫玥只好选择隐瞒这一点,照例编撰一些借口来搪塞萧言欢。
“据我在凤阴中布置的眼线汇报……”南宫玥边想边说道,“上元节的时候发现了宇文缙的探子,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探子所向他汇报的情况,影响了他的决定吧。”
“眼线?”萧言欢不由得笑道,“你什么时候,还涉足这一领域了?这难道不应该是沈陌堂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