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一直进行到午夜才结束。
萧言欢命人为南宫玥安排了一间房间暂住一夜,第二日便准备离开落雁山,前往交州合浦。
南宫玥被两个侍女送回了房间,梳洗了一下她便遣走了侍女熄灯躺在了床上。
软榻香枕,经历了如此不同寻常又匪夷所思的一天,这里对南宫玥来说简直是天堂了。只不过虽然身体上十分疲累,但精神上反而还在颇为亢奋的状态之下。南宫玥盯着漆黑的床顶,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即将发生的历史剧情。
交州合浦。临近于临川,同样是萧言欢的地盘。前往合浦,看来萧言欢是准备以合浦作为据点,来解开临川的困境。
与历史上所书相符。
南宫琰出山后就随同萧言欢前往了合浦,然后在那里运筹帷幄,设下计略,最后成功解救叶兼脱离了困境,打赢了他出山之后的第一战。
南宫玥准备照做,在合浦设下原本应该是南宫琰所想出的计略,然后一切按部就班,使历史尽量继续按照原来的轨道进行,直到南宫琰重新出现并且加入萧言欢的阵营,让一切都回归正常。
而且南宫玥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军师,不仅因为仰慕和钦佩,也因为南宫玥想要向南宫琰问一个究竟,为何他会写下这样一封信,将她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
南宫琰定然知道什么内情。
不管怎样,南宫琰说过他终究会回来加入萧言欢,所以南宫玥相信自己可以在南宫琰的身上得到一些她所需要的答案,甚至是关于自己穿越的情况。
至于萧言欢……
南宫玥叹息了一声,拉起被子蒙起了头。
他就像一个矛盾的混合体,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手下得力大将正被围困在临川,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作为君主,萧言欢看起来却无动于衷,安心于饮酒作乐,从始自终都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这无疑会让人肯定他是个无情又昏聩的君王。而且也是他的战略失策,无视了叶兼的建议,才导致了这样的困局发生。这么看来,他似乎目光短浅,又刚愎自用,无法听取臣下的建言,这对一个君王来说,就是致命的弱点。
但是,萧言欢却又亲自来到了落雁山来请南宫琰出山。他非但没有置叶兼于不顾,反而尝试着去补救,而且他清楚地明白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一个扭转乾坤的军师,谁在此刻可以辅佐他,可以挽救局势。从这一点来看,萧言欢又绝不像表面所看起来的那么不负责任又漠不关心,是否在他心底,还是渴望挽救这个已危如累卵的凤略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南宫玥这样想着,一边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拉了下来,正想翻身入睡,却猛然看见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心中吓了一大跳,连忙往旁边一滚。只听耳边“噗”的一声,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入了枕榻之上。
锋利的刀刃倒映出了南宫玥的面庞,她惶然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个黑影就站在床前,蒙着面压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南宫玥却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可怕的杀气。
那个蒙面人见一击被南宫玥躲过,当机立断从枕中拔出了匕首,朝南宫玥挥了过去。南宫玥在现代也算是练过几套防身术的,但在这人疾如迅风的攻击下,加之又突然遭遇袭击,一时竟忘得一干二净,根本就使不出来。然而好在南宫玥反应还算迅速,身体也很机灵,见那蒙面人朝自己挥出匕首之时便已低头向里爬去,又险险躲过了他的第二击。
蒙面人此时已有些急了,他一跃跳上了床,逼向了南宫玥,身影就如巨大的鬼魅一般,将南宫玥眼前唯一的一丝光亮与希望彻底遮蔽了。
眼见蒙面人已朝她高举起了匕首,正要发出最后一击之时,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南宫玥还未来得及眨眼,便看见一柄长剑落在了那蒙面人的肩头。
“把匕首扔下。”一个女人的声音道。
“褚姑娘!”南宫玥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叫道,即使对方的声音依然冷冽,但南宫玥心中却溢满了亲切之情,褚红衣来得实在太及时,差那么一时半刻的,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
蒙面人犹豫了一下,只见长剑威胁性地贴向了他的脖颈,他松开了手,匕首悄声无息地跌落在了南宫玥的面前。
“很好,现在慢慢下来。”褚红衣又发出了指令。
蒙面人缓缓向后退去,僵硬地退下了床。
褚红衣冷哼了一声,一把拉住了那人,毫不留情地抬腿踢向了他的膝盖。蒙面人闷哼了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褚红衣一手按住了他的肩,将他的身子强压住,而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索出了一根绳子,将他的双手牢牢地反绑在了身后。
见已经将这人制服,褚红衣松开了手,将长剑收回了剑鞘,又反身将房中的灯烛点亮了起来,看了一眼南宫玥道:“你没事吧。”
“没事,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虽然刚才差点嗝屁,但南宫玥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她裹着被子慢慢爬到了床沿,看着跪在地上颇有些颓然的刺客。
那刺客突然抬眼看向了南宫玥,眼神中杀气满满,十分狠戾,但当他看清了南宫玥的脸时,却突然一愣,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股迫人的气势涌进了房间,南宫玥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萧言欢懒洋洋地说着,一边负着双手悠然地走了进来,来到了蒙面人的身侧转向了他,忽然抬起一脚将他踢倒在了地上,踩着他的肩膀问道,“说说看吧,是俞子恂那个蠢货,还是宇文缙?”
那蒙面人扭过了头去,好像没听见萧言欢的话似的。
萧言欢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但脚下却加重了力道,猛力踩踏住了蒙面人的肩膀。蒙面人吃痛哼了一声,却又立刻咬紧了牙关,只是不发一言。随着萧言欢脚下的力度越来越重,蒙面人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脸色也愈发地惨白。
“够了!”南宫玥喊道,掀开了被子跳下了床,也不顾自己身上只着了一身轻薄的亵衣,噗通一下跪在了蒙面人的身边,猛地推开了萧言欢。
施加在肩膀上的猛力顿时消失了,蒙面人轻吐了一口气,僵直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下来。
“抱歉,不过摘下面罩能使你呼吸顺畅些。”南宫玥温和地说道,一边轻轻将蒙面人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
昏暗的灯光下映出一张清俊瘦削的脸。他看起来不过才十八九岁的样子,面色十分不善,双颊深陷,眼底带着一丝阴影,看起来很憔悴疲劳。但是他的那双眼睛黑且明亮,正看着南宫玥,眼中满是惊讶和抗拒。
“搞什么,那些人手底下就没人了吗,派出个乳臭味干的小子。”萧言欢见了,不觉冷笑道。
那刺客眼中的惊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辣的杀意,浓烈尖锐得与他的年龄太不相符。
“行了,如果你什么也不愿意说,那就算了。”萧言欢很不喜欢这少年的眼神,但他也绝对不会退缩,只是看着那少年的眼睛,“不管是谁派你来的,我想你的脑袋足以让他们老实一段时间。”说着,萧言欢向褚红衣伸出了手。
褚红衣默然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递到了萧言欢的手上。
“你也算幸运了,由我亲自来……”萧言欢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很快又重归于冷漠。他轻轻将长剑抵在了刺客的肩上,像是玩味一般将剑尖平移到了他的胸口。
“你、你这是要杀了他?”南宫玥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的大脑正艰难地运转着想要试图努力理解这一切。自己差点丧命于刺客的手中,这点南宫玥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褚红衣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刺客,原本这一切应该告一段落的,但自打萧言欢出现的那一刻,事态就往越来越不正常的方向发展了。
萧言欢现在是要在自己的面前杀人吗?
“这还不够明显吗。”萧言欢也不看南宫玥,只是盯着自己剑下的少年,眼神犹如一只捕获猎物的狮子,正兴致满满地想着该怎样下口。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很明亮,很不屈,这更让萧言欢感到愉快,因为他更喜欢看见这样独特的光彩从这么一双眼睛里渐渐流逝,最后变得空洞无神,比起看见恐惧和求饶的消逝,要使人满足多了。
只要将剑刺入他的胸膛就行了。
这样想着,萧言欢像是入迷了一般,手上渐渐加重了力度,将长剑刺了下去。
鲜血流了出来,染湿了少年胸前的衣襟,萧言欢微笑着看着对方的眼睛,等待着那双眼眸中的光华消逝。
那少年瞪大了双眼,却不是因为痛楚与恐惧。他一脸震惊地看向了南宫玥,眼中光彩依旧。
萧言欢眉头微蹙,看向了自己的长剑,只见一只纤纤素手正紧紧抓住了剑锋,鲜血顺着剑锋缓缓流淌而下,顺着剑尖浸入了少年黑色的衣衫之上,渐渐晕开,在他的胸前化作一团,犹如一朵妖冶的黑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