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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岑君然开城降汉,刘伯升驰奔昆阳

刘秀长舒一口气,泰山压顶之势猛然褪去,留下的是无尽的疲乏和久久难以平复的激动。自己终于顶住压力,不负众望,大获全胜。此战之后,刘秀将不再是一个默默无闻之辈,定会和大哥刘縯一般为天下传颂。多年努力终于有了今日回报,刘秀不禁泪流满面。一阵倦意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身子一歪,跌落下马。惊得王霸、傅俊赶忙上前查探,却见刘秀呼呼大睡。两人相视一笑,架着刘秀进了王寻大帐,送他睡在锦缎绣被的主帅卧榻之上后,守在帐门之外,严禁他人入内搅扰刘秀了美梦。

此战之后,新朝军备消耗殆尽,举国上下实难调取其他兵力,再无能力组织大规模兵团作战,围剿各路义军。而青、徐、齐地赤眉、铜马、青犊数支义军,趁着官兵多被抽调至南阳,东方防守空虚,一举冲破围困之势,攻占多处郡县,将东方搅了个天翻地覆。王莽朝廷全线收缩,防备赤眉、汉军攻入关中三辅之地。战争天平逐渐偏向新兴的大汉王朝。

就在昆阳城中欢天喜地之时,刘縯正率大军飞速驰援而来。前些时日,有信使自昆阳而来,言莽朝大司徒、大司空亲率四十二万大军征伐南阳,已对昆阳合围,王凤、王常死守不退,刘秀出城筹兵救援,还请皇帝陛下速速决断。

更始帝刘玄坐了一段时间的龙椅,倒也处变不惊,着偏将军赵熹领三千精兵先往昆阳,又将军权尽予刘縯,催其尽速破城,以防昆阳有变,也好占据宛城守备。

刘縯深知其中利害,若宛城再攻不下来,汉军腹背受敌,将处于极端不利形势之下。怎能再容众军消极应付?尤其是新市、平林两部,自刘玄登基以后,便一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对攻城之事消极怠慢。虽说不能破城有岑彭坚守缘由,但确也与绿林众将出工不出力脱不了干系。如今军权尽在刘縯手中,便亲自上阵督战,责令各部轮番上阵,再有胆敢不顾军法,装模作样而不尽力攻城者,即刻以军法处决。看着营前悬挂的数十颗摇摇晃晃的校尉士兵头颅,全军肃然,不分昼夜,连攻三天三夜。

宛城终于到了极限,城中早已粮尽,死人都被抢去果腹,若继续守下去,怕就该吃活人了。岑彭再也无法继续承受这种压力了,宛城已被孤立数月之久,朝廷援军遥遥无期,若再苦守孤城,到头来不过是多拉一群无辜之人陪自己丧命罢了。

岑彭搓了搓数日未歇而显得麻木的脸颊,与冯俊等人一同面见严说,具以城中绝境相告,欲举城降汉。

严说早已知道破敌无望,苦守无益,黯然同意。

紧闭数月的宛城大门“吱”的一声撕破了黎明前的宁静,数月未开,门轴都快挤压粘作一处,显得声音格外刺耳。可这声音在刘縯听来,却甚是舒心。

昨夜就已收到岑彭降书,众人皆喜气洋洋,只是对如何处置严说、岑彭颇具争议。且不说岑彭死守宛城数月,消耗汉军多少时日,留下了多少将士性命,就单说小长安一战,岑彭在甄阜军中,率兵猛攻汉军,杀死了多少刘氏族人亲眷,结下血海深仇,这就足以让军中刘氏将士寝其皮食其肉了。可刘縯却不这般想。虽然就个人感情而言,刘縯亦对岑彭恨之入骨。但眼下处境却使得自己不得不另做打算。自更始帝刘玄即位以来,虽然封自己为大司徒,然地位远在王匡、王凤、朱鮪之下,绿林各部无论战功大小,尽皆受封,李宝那等酒囊饭袋之辈都登堂入室。绿林势头早已盖过柱天都部,在汉军中渐渐占据主导地位。甚至不少刘氏族人和南阳士族见势不妙,都已向刘玄靠拢,刘縯在汉军中地位岌岌可危。就说前日刘玄将军权尽予自己,可待岑彭降书刚至,便将其余各部军权收回,足见对自己不甚放心。若自己再任其摆布,只怕有朝一日,罢免兵权,随意给个闲差养老都是奢望了。更何况自己岂是屈居人下之辈?那皇位本就是自己的!只是向来只考虑用兵之事,而对绿林的诸多小算盘都放任不顾,以致终被架空权柄,反倒便宜了刘玄那等宵小之辈。但只要是我的,我终是要拿回来的。岑彭虽是仇家,但成大事者,岂能居于小仇?岑彭有才名,有能力,可凭残兵败将守城数月,足见其本事,定要保全其性命,为己所用。今日只是开始,我刘縯亦要在军中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重树自己威望,待有时变,取回自己应得的报偿!

“岑彭,乃郡县大吏,身在其位,执心坚守,是其气节和职责所在。虽与我军多有仇怨,但凡举大事者,必要表彰义士。不如封其官爵,彰其佳绩,传扬天下,以为后人表率。也好告知莽朝官署,我大汉功过分明,只要有功于社稷,便不计前嫌。如此一来,莽朝官吏闻风而降,总好过一城一池争夺。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刘縯句句在理,众将也觉首恶甄阜、梁丘赐都已授首毙命,一个岑彭苦守忠义之人,又何苦与他计较。便随刘縯一同上书皇帝,为岑彭请命。刘玄遂封岑彭为归德候,令其归属刘縯调遣。

刘縯远远看着严说、岑彭未穿衣甲,弃了兵刃,率领城中所剩无几的残兵由城门而出,个个是面黄肌瘦,站都快站不稳了。就这样一群人,硬是在岑彭统领之下,与自己对抗数月,刘縯越看越喜欢,深为留下岑彭而感到庆幸。也不顾众人阻拦,独身一人迎入对面军中,对严说、岑彭抚慰一番,执手将二人引入军中。大排筵席,为两人接风洗尘。

岑彭本还惴惴不安,未曾想到不但保全了性命,还为刘縯如此器重,更被汉帝封侯,不尤感激涕零,赌咒发誓,定要为大汉尽效犬马之劳。而岑彭终其一生,都践行了今日诺言,确为大汉创下不世之功,只不过天道轮回,命运波折,岑彭最终既没能追随刘縯左右,也未能向刘玄尽忠,却为他人开创了一份基业,这些都是后话了。

宛城危机已解,更始帝刘玄与众军入城,一边安民一边抓紧时间修补城防。

刘縯对昆阳之事甚为忧心,既为敌军庞大而惆怅,更为刘秀、邓晨、王常安危而着急。需知三人皆是自己心腹,其营更是柱天都部和下江军精锐,是自己所剩无几的本钱,若在昆阳赔个干净,如何再与绿林一较长短?更何况刘秀是自己亲弟,若有差池,如何对得起亡故的父母和舍命而去的姐姐刘元、弟弟刘仲?刘縯刚刚安排好岑彭,便急急请命,增援昆阳。

更始帝刘玄也怕昆阳战败,敌军杀奔而来。如今宛城初破,还有诸多事务急需处理,残破城墙更要抓紧时间修复,守城器械也需及时补充,这些都需要大把时间。便同意增援之事,准刘縯带本部人马,又从新市军中调出一部,凑得一万精兵,速往昆阳助战,务必要将敌军牢牢拖住。

刘縯心中焦急,催令兵马急速行军,就怕晚到一刻便来不及。突然看到远处来了一队车马,本还以为是敌军队伍,正想领兵冲杀,却发现是汉军旗帜。认出领队之人竟是五威中郎将李轶,这才获知刘秀已经在昆阳大破敌军四十二万,袭杀敌军主帅大司徒王寻,斩敌无数。获取辎重珍宝无以计算,成国公王凤特命李轶督办转运送往宛城****。

刘縯初时还甚为疑惑,恐其有诈,等到了昆阳近郊,看着尽毁的敌军连营,才知不假,不由得又惊又喜。刘秀竟在如此逆境之中,不但守住昆阳,还攻破敌军,更解除了汉军危势,自己这个哥哥倒有点比他不上了。当初那个敦厚老实的刘文叔,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但有文叔相助,何愁自己大事不成?刘縯一扫数月来心头阴霾,兴高采烈,连连向众人夸赞。又予随行的阴识说道:“次伯,当初我便对你说,我这兄弟必有一番作为,留着你如花似玉的妹妹,以待文叔求亲。你看如今怎样?这才过去几年,文叔便创下此等不世之功,实乃国家栋梁之才,够资格做你阴家的姑爷,娶你妹妹为妻了吧?”

阴识喜不自禁,连连拜道:“何敢再言什么资格,实是我阴家高攀了。”

刘縯哈哈大笑。刘秀此功除了为大汉扫除障碍,更助自己重树威信,定要借此良机,赢回世族军队之心。与阴家联姻便是一个很好的开端,相信南阳世族乃至天下豪强,很快就会认清形势,重新靠向自己。国家尚未一统,还有诸多变数。先祖刘邦不也是靠着隐忍而笑到最后吗?就且让刘玄那群人得意一时吧。

岑彭望着连绵不绝的空营,心头也暗自庆幸。还好并不知晓朝廷援军之事。若真得知四十多万大军增援南阳,自己定会继续负隅顽抗了。而王寻、王邑兵败之后,汉军已无后顾之忧,全力破城,哪还会容得下自己投诚?更不会有汉帝封官拜爵了。王寻、王邑也当真无能,四十多万精兵竟然完败于刘秀两万人马。岑彭不禁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还不到三十岁的少年将军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更多的是无穷的敬意。眼看就要入城,马上就能得见,一睹尊荣,岑彭不尤激动万分。

听说刘縯统兵救援,刘秀异常高兴。数十日间,自己扛着巨大的压力,连个诉苦之人都没有。如今自己得建此功,又能见到兄长,倾诉其中辛劳悲喜,刘秀心潮澎湃。向王凤请命后,忙与邓晨、王常等人出城相迎。

兄弟见面,历经生死离别,分外亲热。刘秀远远下马,一路奔来,还没跑到跟前,就跪倒在地:“文叔恭迎大哥!”话未说完,两行热泪就先流了下来,充杂着多日来的委屈、愁苦,也伴着无尽的喜悦,仿佛回家的学童交给家人的满分答卷,饱含了心中无限的骄傲和自信。

刘縯赶忙下马,一把拉起刘秀,紧紧抱在怀里:“你看看,这还哪里像个得胜的将军?为兄知道你苦,但都过去了。大喜之日,怎能像个女子一般哭泣?”话虽这样说,自己却也留下热泪。

众将见兄弟二人相拥而泣,看得目瞪口呆,只当两人欢喜至极,却未知兄弟二人实为绿林压抑许久,终得宣泄,出头有望才会如此失态。

众将一阵劝慰,两人才恢复常态,与大军一同入城。王凤毕竟是昆阳长官,地位犹在刘縯之上,故而众人在刘秀引领之下,前往府衙拜见。王凤也为此战一脸喜气,大摆筵席款待刘縯众将。宴是好宴,只可惜刘秀虽为首功,头上却摆个王凤,竟被其占尽了风头。

刘縯兄弟及邓晨、王常等将甚感无趣,强作欢颜,克制着心中的不平,勉强与王凤诸将你来我往欢闹一堂。好不容易捱到散席,已是深夜十分。兄弟二人拜谢过众人,回到刘秀住处。

没了外人在场,两人才算稍稍舒畅,有机会说说心里话。

“文叔,此战虽有王凤挡在你前欲占头功,然军中皆知是你筹划得当,亲袭王寻中军才有此大胜,故而你也不必灰心丧气,人心所向才是关键所在。自今日起,你在军中威信陡然而起,必会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

“大哥不必担心,我本就不在意这些虚名,凡事务实为上,就算王凤拿了头功,也不过替我挡住了心怀叵测之人的汹汹妒意。需知一个平凡之人声名鹊起,树大招风,又无实力保全自己,未必是件好事。”

“嗯,你能如此想法,我甚是欣慰。对了,我已向阴识提起你有意阴丽华之事。阴识很是满意,过两****便向其提亲。如今你功成名就,也是时候该成个家了。”

刘秀听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自己对阴丽华朝思暮想,相思成疾。当年远赴长安游学,便是为能有朝一日赢得功名,也好迎娶佳人,以成心中夙愿。可世事无常,最后自己还是和大哥一同联结各路英雄,共抗朝廷。自起兵以来,日日提心吊胆,夜夜担惊受怕,哪还有时间顾上儿女私情?故暂且将对阴丽华的心思搁置不提。如今大汉朝廷在南阳稳固下来,而莽帝已无能力征剿,若无意外,大汉重得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大哥此时重提旧事,刘秀欣喜若狂,怎会有半点异议,连连点头赞同。

“还有一事,文叔你需牢记,昆阳战后,王莽朝廷分崩离析已是大势所趋,但只要天下还未平定,便有诸多变数。当年项羽灭秦,封疆裂土,称霸天下,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花落汉家?况且现今还有赤眉、青犊、铜马诸部义军统兵百万,是敌是友暂时还难有定论,所以你我兄弟仍需留心时世!”

刘縯虽未点破,可刘秀已经心领神会:“文叔定当谨记兄长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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