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沈云慢与九重天签了合约,却又不敢告诉身体日渐衰老的沈老太太,只得又搜肠刮肚,寻了个理由出来,却是说:“琴行的老师现在越发忙了,往后我要再去学琴,便只能晚上去学……”
“晚上去?”彼时沈老太太正擅抖着手吃一碗鸡蛋羹,皱着眉问道。
“嗯。晚上去。”
“晚上去的话,会不会不安全?”
“没关系的,含烟家的司机会去接我。”沈云慢边说边替老太太抹掉了不小心蹭到脸上的蛋羹。
老太太点点头,将手中的碗放到了桌上,说道,“不想吃了。我不太舒服,我的药给我点吃了吧,吃了我去睡一会。”
沈云慢只得又扶侍她吃了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见她神色愈发萎蘼,便只得又扶着她进了她的卧房休息去了,躺到了床上,又挣扎着起来,“你爸妈和你哥怎么还不回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觉得我不行了,你快点要他们回来……”
“奶奶您别乱说。”沈云慢道,“他们应该就快回来了,我过两日再发个电报去……”
隔壁房中传来留声机里女人唱歌的声音:
云儿飘在海空,
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鱼网,
迎面吹过来大海风。
海水升,浪花涌,
渔船儿飘飘各西东……
王人美的声音清晰而爽亮,这歌听来端端的却叫人心里忧愁,仿佛在预视着什么一般,沈云慢心中一阵烦燥,疾步冲到隔壁房里,“你能不能将声音关小些。”
余苋彼时正立在房中央,一双手一上一下,仿似是搂着一个女人的腰在跳着舞,他背向着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听到了他的话,他顿了一顿,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到底走上前去,将声音关小了。
沈云慢在这天夜里开始跟着九重天的几个乐师学习磨合。时下的舞厅里流行的歌,多是缓慢而欢快。沈云慢以往弹的多以西洋的曲子居多,流行歌曲平时她偶尔听了,兴起时倒也会弹一弹,然则到底是弹得少。好在她聪明,又肯吃苦,练了两日,便也摸到了些门路,如此从陌生到熟练,便又过了些日子。到原先九重天里的琴师走的那一日,她便真正成为了九重天乐队里的一员了。
她到底是钢琴的底子好,不曾辜负了沈老爷这么些年在音乐上对她的栽培,歌女在台上唱,她在地上与众乐师们一道配乐,如此一个晚上下来,弹得手也酸了,倒是迎来了李经理的一句赞赏:“比上一位弹得好,再接再励。”
原也是,客人们来舞厅,除了跳舞,便是听歌,却不是为了听她的琴声而来,她的责任只是客人点一首歌,能和得上台上的歌女。客人高兴不高兴,满意不满意的,多数还是在那唱歌之人。沈云慢倒是放下心来,她躲在后头,不用出来见人,也就不怕见到熟人脸时尴尬的神情。如此便又过了两三日,沈云慢每日夜里弹完琴后便从台后进到换衣室,换下那一身女式西装,换了自己的衣裳再溜出来,倒也当真是什么意外都不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