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上都是同辈份的,大堂哥和几位妹婿,说话应该也比刚才自在多了,可是陆翊基本不怎么说话,是个木头疙瘩。
谭璇自从陆翊坐上桌,也变成了缩头乌龟,再没有刚才的聒噪。
江彦丞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他怎么肯让气氛就这么冷下去?江太太的德性,他也要治治。
所以,等洗好了牌,江彦丞回头,对谭璇道:“小七,我口渴了。给我倒杯水吧。”
“……”谭璇没事做,正好捧了杯茶,江彦丞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顶级绿茶,之前谭老爷子和谭国良他们喝了都觉得不错。
现在听江彦丞这么一说,谭璇看了看他的杯子,空了。她还没站起来,江彦丞很自然道:“等不及了,来,给老公喝一口。”
他说着,把谭璇手里的杯子给拿了过去,就着她略略有点沾杯的口红印儿,把谭璇那杯茶给喝了。
喝完就递回去:“拿好,别摔了。大哥坐庄啊……”
当着所有人的面,江彦丞喝她的杯子!跟没事人似的马上投入角色继续打麻将了?!
医学生对这些私人的东西还是挺在意的,谭璇不自觉看了陆翊一眼,陆翊的洁癖很严重。
陆翊抿着唇,不需要费力就看到了面前的一切,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谭菲早就捕捉到了谭璇的不自然反应,轻飘飘笑问道:“怎么?彦丞你跟小七吵架了?喝她一口水,小七都不高兴了?”
无心的问,说者有意,听者也都看向谭璇,程实笑道:“七丫头是不是腻了,不想看咱们打麻将了?要是不想看,去找你二姐去,她一个人带遥遥,估计在跟奶奶玩吧。”
谭璇知道谭菲什么意思,领证那天撞见了,谭菲知道她是随便拉了个人领证的,一定要和陆翊同一天。她跟江彦丞越生疏,谭菲越怀疑,夫妻共用一个杯子怎么了?江彦丞喝她一口水怎么了?
谭璇被谭菲逼得下不来台,谁的话也不好听,她把杯子放下,搂着江彦丞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道:“你自己玩儿吧,我要去准备晚上拍摄的道具了。”
她的胳膊搭上来特别自然,完全没担心江彦丞会条件反射地避开,江彦丞也的确没有避让,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下就松开,回头看着她道:“别担心我,忙你的去吧。”
什么是秀恩爱,不是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而是彼此各有空间,有各自的玩伴和娱乐项目,却没有心理负担。
谭菲在的场合,谭璇避开了,谭菲来,她就走,一个人如果想要活下去,会本能地保护自己。
“什么拍摄?我们家小七又要搞她的摄影设备啊?”谭严笑问,“从小到大,每一次看到小七,都背着个相机,她那些设备啊,我看都长得差不多,还是看到一个爱一个。”
“不都说摄影是个无底洞吗?那些镜头,买都买不完,跟珠宝收藏估计有得一拼,不仅要最新的,还收集古旧的。我觉得小江你们家以后啊,可以弄个房间,专门给小七做陈列室。”程实提议道。
江彦丞落落大方,一点没觉得有问题,笑道:“二姐夫这提议不错,我们婚房才装修了,还真给小七留了个房间做陈列室,不知道够不够大,我回去跟她商量一下。我觉得我们家迟早得变成展览馆,小七连暗房都有。还一钻进去捣鼓到半夜,我不把她抱走,她能弄到天亮……”
江彦丞的情绪完全没控制,说起江太太,眉飞色舞,都是细节,一点不像演戏。
谭菲的目光在江彦丞脸上扫过,又扫了一眼静默的陆翊,只觉得无趣极了。恋爱中的男女,有一种让人憎恶的刺眼,提起他们爱着的那个人,仿佛他或她浑身都发着光。
很久以前,谭璇炫耀似的夸赞陆翊时,陆翊是发着光的,人海里只觉得他最好,别人都是背景。现在,江彦丞献宝似的夸着谭璇,仿佛谭璇真的好到了极点,他和谭璇在一起,是他得到的最大的幸福。
何其刺眼啊。
不再被谭璇爱着的陆翊,黯淡得像是地上是硬泥,走过,就走过了。若是被轮椅碾过,碎得只剩渣滓,要来何用?
“婚房都准备好了啊,彦丞,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真打算去非洲蜜月?”谭菲笑问道。
“今天还跟爷爷奶奶赔罪了,我跟小七领证领得有点仓促,她脑子发热,领了证又怕了,不肯给我名分。人前不让公开,连我家那边都还不让说。唉,我啊,等她表态,她还小,不太着急。婚礼的事情,应该也要看家里的意思吧?到时候得请教大哥、二姐夫,汲取点成功经验。”
江彦丞说话,那叫一个滴水不漏,给足了谭璇面子,一切谭璇说了算,他连名分都没有,只敢在这场合当自己是谭家的女婿,其余的地方,他还什么都不是。
“没想到小七这么会欺负人?”谭菲笑道。
“这小七,是太不像话了!”谭严摇了摇头,却没真的说谭璇什么,而是叹了口气对江彦丞道:“不过,小江啊,小七很小就没了父亲,家里宠她宠得有点过了,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几年前跑去学医,爷爷气得要打她,还是没舍得打。今天听说她领了证,本来也不高兴的,但是最后也没把她怎么样吧?老爷子那就是不舍得跟她计较,你也多多包涵一点,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商量。”
“当然,宠着是肯定的,教训她还轮不到我来……”江彦丞忙笑了。
“哈哈哈,这我可以作证,小江被小七吃得死死的,小七到了小江手上估计也跑不掉了。一物降一物,没得说。”程实笑开,轻点了点桌子,提醒不动的陆翊:“小陆,到你坐庄了啊。”
何止是陆翊崩溃,谭菲的眼神早就变了,声音里透着冷:“是啊,我们家小七一直都是家里最疼爱的孩子,从小只有她能坐在爷爷的怀里,让爷爷给她讲故事。大哥你都没这样的待遇吧?”
谭严笑呵呵:“哪能啊?我小时候,老爷子正硬朗,对长孙要严厉,石头现在总说我比他爷爷、太姥爷还对他苛刻,我也是有一学一。”
“不过,小六,你又不喜欢打麻将,一直看着有意思吗?”谭严对他们几个的关系一无所知,看谭菲一直在那没动,随口一问。
谭菲到这时候还能忍得住,完全没离开的意思,笑道:“大哥,打麻将又不是纯技术活儿,一直都是交流感情的一种娱乐,我们家陆翊又不太会说话,我还不得在旁边守着啊?”
“小六这算是说对了,打麻将能增进感情,几圈下来,要么就是变牌友了,要么老死不相往来。像小七那样的牌技,她没牌友,除非遇到技术和她一样烂的,哈哈哈!”程实从上次家庭聚会就差不多看出了不对劲了,今天特意再观察观察小六和小七夫妻的关系。
他向来很会平衡,陆翊话最少,他把话题往陆翊那边引,笑问道:“小陆,医院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跟我们说说,在座的几位,大哥再严谨也严谨不过你的职业。一家人嘛,多聊聊,别一个人闷着。性格如此,也可以改变啊。”
“二姐夫……”陆翊的身体已经僵硬地不行,一个人的心里憋了太多的东西,如果吐不出来,他迟早要完全崩溃,他的笑都有点奇怪。
“二姐夫,你就别拿我们家陆翊开玩笑了,他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医院里每天都是些生老病死的事情,看多了连话都不想说了。唉,陆翊,我挺好奇啊,你们医生实习的时候各个科室轮着来,你待过妇产科吗?”谭菲学着谭璇那样活跃地说话,笑着把话题往某个地方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