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金乘坐的马车向渡口赶去,行船要比走陆路快不少,只要三四天便可赶到家。
杜雪延看着那封信,想想要不要交给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收了起来,包进丝帕,放进了箱子的底部。
信正是裴义俊写给李千金的道歉信。在崔府时,两个人生出了误会,李千金怏怏而去,裴义俊也心情焦灼,既想解释,又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做的太明显,生怕别人看出端倪,会毁了女孩儿家的名声。
思来想去,只好提笔写了一封信,冒昧地拖了杜雪松代为转交。杜雪松虽同为士子,两个人此前也有过交往,但并未深交,此刻拖他带信,又是带给他的表妹,裴义俊觉得挺不好意思,但没有别的方法,只好走了这一步棋。
只是最终,这信也没有到了李千金手里。李千金依旧带着误会和满心的不悦上路了。
赶到渡口时,已是午后,李千金带着疏梅坐进船舱,来接他的家人,和杜府派出的下人,几人坐在舱外守着。
李千金将两枚玉佩拿出来,一手一个,举到面前细看。
这两个人还真是有默契,都送了我玉佩。李千金气鼓鼓地说。
“小姐,这两个玉佩都很漂亮,不过要是论成色,那个更好,一看就价值不菲。”疏梅指着裴义俊送给李千金的定情信物说。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送的。”李千金难道心情有点点好转。
“这个呢,你觉得怎么样?”她又将薛冰凝送她的玉佩,举到疏梅面前问道。
“这个样式虽然时新,不过用料比那个差一些,总体来说,还是挺珍贵的,想必是有身份的女孩子随身佩戴的贴身之物。小姐,奴婢觉得,送你这个玉佩的人,心思也挺单纯的,而且人大方,敢将这么贵重的玉佩都送人。”
“是吗?”李千金讪讪地收回手。裴义俊送的玉佩固然价值连城,但薛冰凝送的也不是寻常的地摊货。这样看来,一是她家境殷实,这样贵重的东西都可以随手送人,二来她的确心思单纯,没有太多复杂的念头,对自己是一片真心。
唉,为什么这样,还不如对我很差,从此结下梁子,老死不相往来,那我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去争裴公子。李千金叹了一生气,将两枚玉佩都收起来,然后歪在船舱里歇息。
日升日落,看着滔滔江水,小船在艄公的掌舵下,飞速地向前行驶着。
到了家门口时,天色还未大亮,李府的看门人刚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来开正门。
“呀,是二小姐?二小姐你回来了!”李府的管家走过来,一眼看到了边走边脱斗篷的李千金。
“是啊,李伯,我回来了。是不是很想我了?”李千金嘻嘻哈哈地跟管家说。
“想啊,早就想了。上次派人去接小姐,我们都以为很快就见到小姐了,谁知你还不肯回来。”管家脸上笑开花,“小姐这些天不在府里,府里的笑声都少了。”
“当然了,有我在的地方,才有欢声笑语啊!”李千金一边往后院走去,一边跟管家开玩笑。管家是李府的家生奴才,从父辈开始就在李府为奴了,对李千金和家里的孩子都很慈爱。
“对了,李伯,母亲在信上说,大家回来小住,现在可还在?”
“还在呢。姑爷派人来接,大小姐说一定要等你回来,姐妹俩见了面,她才能回去呢。”看看走到小姐们的绣楼了,李管家站住了,打了个千,就告辞了。
“哎哎,李伯,等一下,我给你带了礼物呢。”李千金说着,示意疏梅将手中的行礼放到石桌上,打开其中一个包袱,里面是一柄崭新的烟管。
“哎呀,老奴要感动死了。小姐外出玩还想着老奴呢。”李管家眼泪都要出来了,没有什么比小主人对他的尊敬更让他开心的了。
“李伯你去忙吧。”李千金笑吟吟地看着李管家走出院门。
“小姐,你要先去拜见一下老爷和夫人。”疏梅提醒正在傻傻地乐呵着的李千金。
“我知道的啦。你去将行李放到我房中去,我们一起去父亲母亲房间。”
走到母亲所住的正院时,母亲的贴身丫鬟翠玉和翠竹正一个人端着脸盆,一个人端着毛巾等物,掀帘要进屋。
“大小姐回来了?”两个人看到李千金,就要墩身行礼。
“免了免了,母亲起来了吗?”李千金伸头朝房内瞧去。
“刚起,红姨娘伺候着穿了衣服,等洗漱完就要开始梳头了。”翠玉回答。
李千金脸一沉,“父亲有多久没来过了?”
翠玉和翠竹两个人低下头,互相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算了算了,今天我回来,大家都高兴高兴,就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李千金一挥手,就朝房内跑去。
“娘,娘,我回来了。”李千金又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一头钻进母亲的卧房。
“哎哟,娘的小心肝,你可算回来了。在苏州玩得疯,都要忘记回家了吧。”李夫人刚刚穿好衣服,看到女儿进来,一把抱住,拿手在她脸上一戳。
“哪里啊,娘,我快想死你了,可是表姐病了,非要我留下陪她不可。女儿是不是很义气啊?”李千金双臂搂着母亲的脖子,吊在母亲身上撒娇。
“嫣红给二小姐请安。”红姨娘看着,也笑着上前请安。
“哎呀别别别,红姨娘你可是长辈。”李千金忙放开母亲,过来拦住红姨娘,“该我给你请安。”
说着她就墩身福了一礼,红姨娘忙转身想要避开,李夫人笑着说,“你就受了吧,你受得起。”
红姨娘只好尴尬地站着,受了李千金一礼。
红姨娘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前年母亲将她送给了父亲做五姨太,最小的弟弟就是她生的。她本来可以拿大,当自己的李府的主子的,可她自小跟母亲亲厚,只要父亲不在母亲房中过夜,她便过来服侍母亲。
李千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今天看到红姨娘在,那一定是父亲又在别的姨娘那里过夜了。
李千金亲自服侍母亲洗漱,然后看着红姨娘给母亲梳头。
“你大姐快醒了,过会儿你回房里去看看她,等她收拾好,一起陪母亲用早膳。你父亲天不亮就出门了,说是有什么要事要立即去办,你们先不用去给父亲请安了。”李夫人看着镜中的自己,吩咐女儿道。
“好,女儿这就过去喊她起床,要是没起,就打屁股。”李千金哈哈笑着,一溜烟地跑了。
大姐李千玉果然还在被窝里,露着一个头,已经醒了,但还没有起身,头发铺展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假寐。
“哟哟哟,我是采花大盗。这位大美女,快从了我吧。”李千金捏着鼻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在姐姐床边调笑。
“我看不是采花大盗,是猪八戒吧。”李千玉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伸手在李千金头顶打了一下,“你可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
“哟,是想姐夫了吧。见色忘妹啊见色忘妹。”李千金摇摇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李千玉想起自己的夫婿,面上一红,眼露羞涩。
“看你这个样子,不打自招了哦。”
“你别在这笑话我了,你也很快嫁人了,我看到时在未来的妹夫面前,你是不是还是这副无赖样子。”李千玉红着脸说。
“少夫人,洗漱吧。”李千玉的两个贴身的陪嫁丫鬟品红和品蓝端来脸盆和洗漱用品,请李千玉洗漱。
“对了,母亲要我们过去陪她一起用早膳。”李千金坐在绣凳上,手里捏了一块点心,边吃边告诉姐姐。
“我晓得。来家里的这些天,我每天都过去陪母亲用早膳。”
“那,”李千金停下了咀嚼,“是不是这些天,都是红姨娘在陪母亲?”
“妹妹,”李千玉嗔怪地瞪了一眼李千金,“父母的事情,我们做子女的,不要掺和。”
“哦。”李千金不情不愿地说。
“姐姐,还是你幸福。姐夫虽然官职低,可他对你好啊。”李千金又恢复了笑脸,羡慕地对姐姐说。
“是啊,你姐夫就这点好。父亲虽然看不上他,可他做官也是很用心的,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才至今只是个七品县令。对我好也是真的,疼到骨子里了,家里连一个姬妾都没有,就连丫鬟,他也是看都不看,大事小情,都要征求我的意见呢。”李千玉说着,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姐姐,好羡慕你。将来我也要一个这样的夫婿。”
“你个死丫头,掌嘴。小小的人,就夫婿夫婿的,不害臊。”李千玉嗔怪道。
姐妹俩一路说说笑笑地朝母亲的正院走去。
“哟,这不是二小姐吗?在外面浪够了,终于着家了?”李千金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回头一看,是父亲去年新纳的小妾秀姨娘,此刻她穿了一身艳红,挺着大肚子,正由丫鬟扶着,朝她们这边走来。
“秀姨娘好歹是父亲的枕边人,这么说父亲的嫡生女儿,不怕父亲生气,家法伺候吗?”李千玉冷冷地说。
“大小姐是温柔窝里的人,有姑爷宠着,自然知道,这男人的宠爱,就是横行霸道的武器,不用过期作废。说什么家法,你们去问问你们的父亲,他敢对我用家法吗?”秀姨娘说着,故意扭了扭自己硕大的肚皮。
女人一旦嫁了人,即便是嫁做卑微的妾室,也这么面目可憎了吗?李千金心下叹气,料想到家里又要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