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义俊按捺着心头的狂跳,借助微弱的月光,看到一簇高大的紫薇花树下,有一个人影。若不仔细辨认,只会以为是花树本身呢。
“是李小姐吗?”裴义俊低低地问道。
李千金没有答话,快走两步上前,走到裴义俊身边,墩身一福,羞涩地道,“裴郎。”
裴义俊伸手扶住,禁不住心脏再次咚咚咚直跳。月色下的李千金,面庞上更添一丝柔美。虽然看不太清,但整个人端庄优雅的气质,却掩也掩不住。
挽起手,走到花园树林间。林间有石桌石凳,是为了方便平日里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喝茶玩乐的。
“这里很少有人进来,尤其是夜间。巡夜的小厮们已经巡过一遍了,要下半夜才会再巡一遍。裴郎只要一个时辰后离去就好,不用担心别的。”李千金柔声低低地说道。
“我们先在这石凳上坐一会儿吧。”裴义俊提议道。一路骑马又翻墙,他已有些累了。
“嗯。”李千金略微点头,就要朝石凳上做去。
“小姐请等一等。”裴义俊连忙出声阻止。李千金听到觉得奇怪,但依言没有坐下去。只见裴义俊伸出衣袖,扫了一下石凳,又将一块帕子折叠,铺在石凳上。“秋日夜间寒冷,石凳冰冷,现下可以坐了。”
“裴郎有心了。”李千金坐下,虽依旧能感受到石凳的凉意,但心头温暖,还有些激动。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没有说话。裴义俊拉着李千金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地摩挲,偶尔捏一下。
“听说......”李千金先出声打破尴尬,裴义俊果然抬头看向她,“裴郎去过不少边塞之地,不知有没有什么奇特的见闻没有?”
“边塞苦寒,天冷的时候多,寒冬出门必须包裹严实。到处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或者草原。纵马奔驰,快意江湖,最是有趣。边塞人烟虽少,偶尔也有惊喜。”裴义俊说着,想起了过去的经历,顿时一笑,停住了。
“什么样的惊喜呢?”李千金听他这样说,顿时对塞外有了向往,听到有惊喜,更是将一颗好奇的心吊了上来。
“呵呵,这个,没什么啦,就是边塞的人比较热情而已啦。”裴义俊笑着,搪塞过去。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个火红的身影。那是他一次巡边的时候,在一个镇子上遇到的艺妓。时间已久,长相都有些模糊了,但那个穿一身火红色衣服的女人,和她热辣辣的表白,却刻在了裴义俊心上。只是,这些肯定是不能讲给李千金听的。
两个人相偎着坐着,聊些过去的经历,和自己喜好的诗书。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阿嚏。”李千金打了个喷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霜露渐重,出门的时候为了打扮得好看点,她穿得有点少,也忘记带披风,此刻天气冷得她有点受不了了。
“裴郎早些回去吧,我们改日再约。”李千金纵有万般不舍,也知道该催裴义俊离开了。站起身来,嘴里催促着,手却依旧挽着裴义俊的手臂。
“天冷了,夜里风大,和你在这里聊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裴义俊握着李千金冻得有些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下次就是在苏州相见了。你多和我母亲接触一些,我感觉她还是挺喜欢你的。今后,我就不叫你小姐了,叫金妹如何?”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俊哥哥?”李千金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李千金坚持要看着裴义俊翻墙外出,裴义俊拗不过她,只得答应。站在墙下,看到裴义俊先纵身一跃,双手扒住墙头,再抬起一条腿搁在墙头上,撅着屁股,就要往墙外下。
“噗嗤。”李千金看到裴义俊翻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裴义俊尴尬地笑笑,冲她挥挥手,跳下了墙头。墙外,来时骑的马儿卧在地上,听到声音,忙站起来。
李千金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回绣阁,捅了捅睡在自己床上的疏梅,小声地说,“哎,起来啦。我回来啦。”
“小姐啊,你可终于回来了。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疏梅掀开蒙在头上的被褥,长呼了一口气,坐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心脏。“拜托你,下次不要让我再假装你。躺在你这个床上,我根本睡不着。对了,你怎么去那么长时间。这么冷的夜晚,你们俩可真行。”
“是有点冷了。我先进被窝里暖和一下,你也赶紧去睡觉吧。今天夜里我肯定不会再麻烦你了。”李千金看疏梅从床上下来,忙钻进热乎乎的被窝。从寒冷的外面进屋,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又打了几个喷嚏。她裹紧被子,只露出一个头。很快困意袭来,便睡着了。
“你呀。”疏梅叹了一口气,放下帷帐,也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王嬷嬷来服侍李千金起床的时候,却发现往日早就精神百倍地起了床的李千金,竟然还窝在被子里,蔫蔫的没有精神。
“小姐,老爷夫人都早起床了,你怎么还赖在床上啊?传出去了可不好找婆家哦。”王嬷嬷笑着走过来,将被子拉开一点,一看,便叫了起来,“哎呀,小姐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受了风寒?”王嬷嬷说着,忙将手去试探一下,脸色瞬间转阴,“疏梅,是不是你这小蹄子没有关好门窗,使小姐受了风寒?这都已经烧得烫手了。不行,我要赶紧去禀报老爷和夫人。”王嬷嬷说完就要往外走。
“嬷嬷不要担心。”李千金带着浓浓的鼻音,强自伸出一只手拉着王嬷嬷,请她坐在床边。“不怪疏梅。大概是我最近有些累了,所以一吹风便得了风寒。喝点姜汤,发发汗,就好了。嬷嬷还不相信我的身子吗,铁板似的。”李千金咧嘴挤出一丝笑。
全身都是烫的,感觉指甲尖都在呼呼冒火一般。身上又酸又疼,提不起一丝兴致,连起床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动一动,脑袋就如针扎似的疼,仿佛有千金重。
“小姐,先喝点温水吧。”疏梅红着眼圈儿,端来一杯温开水,将李千金的上身扶起来,倚着靠枕,喝下半杯白水。喝不下了,便冲疏梅摆摆手,无力地滑入了被窝。
“既这样,小姐就先不要起身了。老奴去请夫人传大夫。”看李千金点点头,王嬷嬷脚下生风地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埋怨疏梅照顾不周。
“小姐,你就改了吧。遭这样罪!都怪那个裴公子,大半夜的,搞什么花园相会吗?”疏梅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倒不是因为王嬷嬷责怪自己而生气,而是生裴义俊的气,“他要真为小姐考虑,就不会把你大半夜叫出去了。”
“这也不能怪他,是我写信邀他前来的。”李千金有气无力地说。
“算了,奴婢不说了,你也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疏梅又为李千金掖了掖被角。
昏昏沉沉中,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传来,“请大夫这边走。”
隔着帷帐,大夫将两指放在李千金的手腕上,很快便拿开了。“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内息正常,并无什么大病症。许是受了寒。不知小姐这两天夜间是否出门?现在已是秋天,夜间风寒露重,易感染风寒。”
“夜间出门?定然没有。小女尚未出嫁,每日夜间关门闭户。不过前几日随我夫妇二人去了一趟书院。。”李夫人有些不开心了。大夫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一个闺阁女儿,夜间自然在自己的房间,能去哪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那小姐应是劳累过度,机体抵抗下降,因此沾染了风寒。不要紧,老夫开一个方子,服上三天,自然会好。”大夫看到自己的问题惹了李夫人不快,忙换了一个说法。
大夫开完方子,一个小厮接过,又送了一锭银子作为诊疗费,然后在前引路,将大夫送出府门,自己去按照夫人的吩咐,找药房抓药去了。
“这病起得这样急,跟你到处乱跑也有关系。”李夫人坐在床边,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为她掖了掖被角。“依我说,去苏州为你表姐送亲,你就别去了。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看个热闹而已。送亲也是你表哥表弟们去送,你两个哥哥,到时也会去。你就在家好好歇着吧。”
“不啊,母亲,孩儿一定要去。”李千金一听母亲不让自己去苏州,急了,“普通的风寒而已。你不是知道吗,女儿的身子骨那么好,往常风寒不要吃药就能好的。再歇个几天,就好利索了。母亲,一定要带孩儿去啊。表姐可就结这一次婚啊。”
“看你这丫头说什么鬼话?你表姐当然就结这一次婚。好了,你好好养着,乖乖吃饭,快点好起来,母亲就带你同去。”李夫人看女儿急着想要坐起来,忙又将她按下。
“品红,去厨房让小丫头端来清粥小菜,小姐这两天只能吃这个了。”李夫人转头吩咐品红。
“是,夫人。”品红说完,正要出门,突然就见到李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夫人快回去看看吧,秀姨娘又闹起来了。”